第166章 羅生門,嗜血魔女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2      字數:3366
  當李利魯的鞭子朝女子揮去時,寧塵箭步躍了過去,他一把握住了李利魯的手腕,鞭梢依舊劃過,被束縛的女子臉頰一道鮮紅,寧塵也覺後背火辣辣的疼,那是鞭梢止的地方。

  “是你?”一臉恐懼的李利魯往後彈了一步道。寧塵沒有答他的話,因為此時他的腦袋嗡嗡作響,因為他看到了這間屋子的全貌。那幾案上擺著大小不一,形製不同的鞭子,旁邊有幾掛銅錢串,幾根木杵,粗細不一的繩子,和牆角的木馬與當中的鐐銬,加上汙垢不堪的地麵,寧塵竟有些作嘔。看這般情境,寧塵想到了這些東西是幹什麽的了,是摧殘身後這個女人的,是令人作嘔的陰暗齷齪的東西。

  掄起了拳頭,身前驚慌的李利魯倒了下去,正爬起來間外麵傳來聲音,“不好了,不好了……爺,出事了……”

  衝至屋內的一名管事模樣的人瞧見寧塵放緩了語調言“暹瓊台走失了婢女找上門……”言到一半他便止住了,而後倉皇朝外喊叫“來人,快來人……”

  寧塵被他這一嗓子驚醒,自身旁高幾上隨手拿起一根鞭子揮舞過去,正纏住那人的脖頸,他艱難的抗爭,寧塵死死不放。爬起來的李利魯似也清醒過來,舉拳往寧塵揮來,一個閃躲,一拳打空。突然鐵鏈之聲響起,就見兩肢傷痕累累的腿纏上了李利魯的腰,失去重心的李利魯似要撲倒過去,但很快骨血摩擦聲起,掙脫鐐銬的女子纖細的手腕已血肉模糊。

  寧塵用足了氣力一拽,骨骼斷裂聲傳來,那管事倒了下去。身旁撲倒過去的李利魯卻被女子撞了回來,仰倒過去,女子並未鬆腿,她騎在李利魯身上,她俯身下去直往他的脖頸處,痛苦的呼喊聲響起,李利魯的手瘋狂的去找尋,去推那緊貼的頭,撕裂聲,呼喚聲相互交織著,就在那瞬息之間。

  當女子抬起頭時她的嘴裏似乎含著什麽東西,吐了出來,吐到了一旁癡傻站著的少年的長靴上,鮮紅色的。李利魯的脖子有血溢出。女子似乎並不罷休,她再次俯身,李利魯慌亂間一手去握住那疼痛之處,一手胡亂的抓著,他似乎想阻止,他似乎怕極了這個嗜血的母狼。

  被抓花了臉,被擒住了脖頸,但女子並不在意,她掙脫,她再次俯身,一股血腥噴灑四濺的時候,寧塵真的吐了,酸水已經到了嘴裏,但他還是咽了下去,雙眼已被嗆得滿是淚水,他卻隻能依舊呆立。此時餘光中一個人癱了下去,一動不動,目光無神。

  撕扯,嚎叫,血腥,還有不知哪裏來的夜香之味充斥著這小小的屋子,掙紮中的李利魯踢倒了幾案砸醒了寧塵,腳上的疼痛已然感覺不到了,清醒後的寧塵一把拽下身旁不遠處的簾幔,上前裹住那個依舊瘋狂的女人,“好了,好了,他已經死了……”寧塵大聲咆哮著。

  沒有反應,似乎她聽不到寧塵的話,寧塵一把將女子拽起,拉到老遠的地方,她方止住動作。女子回過神來,轉頭瞧了寧塵一眼,柔聲一笑道“小公爺……”,然後昏了過去。

  就此時,外麵的吵嚷聲近了,兩人衝了進來,行於前的是一位婦人,但裝扮得頗有公侯之家的氣派。她抬眼瞧過來,地上躺著一個人,脖頸上還纏著馬鞭,旁邊另一人,脖頸處已難以目視。還有一人癱坐,他的臉上滿是點點鮮紅,衣袍裏的汙穢之物已經流了出來。再瞧站著的兩人,一個女子裹著簾幔,傷痕隨處可見,垂下的雙手在滴著血,血染麵頰,嘴角淅淅瀝瀝涎著鮮紅,卻是一個笑臉模樣。她依靠在另一人身旁,這人便是寧塵,寧塵攙著暈厥的女子,他素色的內襯衣袍已經髒得不成樣子,半邊的血漬格外紮眼。

  忍了忍,平複了平複,那老婦人言“老奴菁,見過郡王”

  菁,寧塵知道的。她是李令月的奶姥,她也是婢女嫿的母親,是李令月得力之人。微微躬了躬身子,寧塵問“她可過來了?”

  “在東三園暹瓊台王孺人的居處”奶娘菁答,而後壓低聲音提醒道“此時恐不便相見的”

  寧塵沒有接她的話,而是示意菁身後的一位華服衛從,接過暈厥的女子。然後整了整衣冠寧塵問“她是個可憐人,照顧好她。接下來奶姥以為如何?”

  “我們發現郡王時,郡王已經人事不省,這不長眼的東西心知事情敗露便想魚死網破,終被我等誅殺”奶娘想也沒想開口道。

  “嗯,也隻好如此了”寧塵想了想點點頭道。

  寧塵出了那難聞的屋子,剛行幾步,身旁站定的奶娘菁言“還得委屈郡王一下”言畢,她一招手,自院中進來兩個大漢,便是如初見李令月時她身邊跟著的那山一般的高大漢子。

  重重一禮,兩人齊聲言“主子說,不打臉,不打夠八十一下不能停”

  寧塵一臉懵,他有了苦肉計的心理準備但他倆這樣真的很蠢,這個需要說出來嗎?還這樣肆無忌憚的說,還在那暗自嘲笑,拳頭已直擊肩頭,寧塵踉蹌幾步撞到了身後的高幾上。

  一時拳腳聲起,還有寧塵那忍痛的哼唧聲。還有那輕言抱怨聲“李令月,你…你…等著……”

  寧塵被抬著回的秋官大牢,本是裝暈的,可裝著裝著便睡著了。在此之前,寧塵已經吃過菁讓人暗自塞的糕點,所以他這一覺睡得很香。

  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天明時分。太平去饒州刺史王玫暢的別業暹瓊台看望王孺人,有逃婢避於左近的忠國公府別業莨苕園。進園搜查,卻發現被囚的逃犯原雲中郡王武陽。此事一出,萬眾嘩然。隨及便有旨意,囚忠國公於忠國公府,待罪臣武陽蘇醒後再詳加查問。所以寧塵這一夜睡得很香。

  要說這王孺人,名芳媚,有一姐姐名芳姝,二人皆嫁與睿宗李旦。姐姐芳姝先後為李旦誕下李業、李花山和李?。因為女皇登基前,睿宗李旦被禁東宮,隻得謹小慎微,生活多不周全,諸子被囚於一處,嬪妃伺候也有所監管,難得自由。由是李旦便請隻留兩個正妃相伴,餘者發外安居,這王氏姐妹便回了家中別業安居。便是這暹瓊台了。

  歲前姐姐身懷六甲,卻因為為夫君處境憂傷而積鬱成疾,產後血崩而亡,幸而生下一子由妹妹芳媚撫養。此一事已是年前之事了,當時女皇特示,李旦幼子暫不封王,留養神都。所以太平看望兄婦與幼侄,出現在暹瓊台也是平常之事。

  寧塵醒來,並不是自然醒的,而是在哀嚎聲中醒來,睜開眼,慢慢起身,就見隔壁牢房,一個傷痕累累的長者,不惑年紀,囚服鐐銬。他正坐於地上抱著一具屍身失聲痛哭,牆角還有幾人擠在一起哭泣著,同樣是身著囚服,同樣是鐐銬加身。

  “西兒,過來”長者開口,一個少年倉皇無措,他猶猶豫豫往長者爬去,他似乎在害怕什麽,在畏懼什麽,在留戀什麽,他爬的得很慢。

  “父親,孩兒不孝”於牆角處蜷縮的一個稍年長的少年跪拜下去,重重磕了三個頭,然後他突然站起,卯足了力往肮髒斑駁的木榻之腳撲去,骨裂之聲傳來,寧塵驚得站起。

  這時的長者似乎是沒見到這一幕一般漠然不聞,他一把拉過那一寸寸移動的少年,他突然用手間的鐵鏈勒住了少年的脖頸,他狠狠勒著,他用盡了全身氣力,青筋暴起,滿眼通紅。

  寧塵更震驚了,當寧塵喊出你幹什麽時,長者鬆開了手,少年已經沒了神光。

  “你是道州刺史?”

  長者沒有回答,反問“你就是明公三郎?”

  寧塵平複了平複心情言“何必這樣,事情已有了轉機”

  慘淡一笑,長者言“轉機?難道你認為她會放過我?”

  “你是被誣告的不是嗎?”寧塵一點點爬過去問。

  “這重要嗎?”

  寧塵沉默了,確實這重要嗎,之前種種,都不是這般?都不是被誣告的?都不是心知肚明?但結局都是一樣,都走向了悲慘。良久,寧塵抬頭感歎“他們還是孩子”

  長者沉默了,他瞧了瞧牆角那兩個蜷縮一團的孩子,他們顫顫巍巍,他們不敢抬眼去瞧,生怕被發現似的。長者笑了,他哈哈大笑兩聲,然後站起言“這一天終於來了”

  外麵有聲音響起,是這邊的動靜驚到了獄卒,陽光自高高的天窗射進來,是那麽耀眼,是那麽溫暖。

  同樣的決然,同樣的傲氣,長者同那少年一樣,選擇了守護那最後的尊嚴。他死了,死的那般慷慨,死得那般傲然。

  趕來的獄卒似乎預料到了這樣的結局,他們瞧都沒多瞧兩眼,便叫人抬了出去,倒是寧塵醒了,為首的催促前去稟告。

  寧塵心裏很不是滋味,麻木,冷漠,人性的暗淡在這方汙濁之地表現得淋漓盡致。他無權去評判什麽,李仁褒有自己的選擇,即使寧塵不認同這樣,但也不代表這樣是錯的,本無對錯,寧塵隻是介懷於生命的卑微。

  午後,外麵再有動靜時,進來的卻是周興,他趾高氣昂,他一臉得意,寧塵瞧他這副表情,心不由得提了起來,“陛下讓我來問你,可有想說的?”

  寧塵反而端坐了下去言“奸人誣陷,並無可言,恭聽聖裁”,寧塵冷漠回。

  一甩袖袍,周尚書轉身離去。其實寧塵並不是這般高傲,隻是此時無論說什麽,周興恐也不會轉達給女皇,所以幹脆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