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困心鎖,各有憂愁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2      字數:3247
  百戰功成翻愛靜,侯門漸欲似仙家。盡管世靡荼,盡管君恩重,也濁不了心無兩物,也散不去怨念情殤。

  寧塵躊躇間,身後一個聲音響起,“三郎何須糾結”

  回過身來,竟是春姑,告禮“春姑”

  亦回禮言“老奴六歲為奴,先後於太和公,湘南郡王,楚國公府苟活二十載,直到二十七歲進了明國公府。其間伺候過俊娘子,焦娘子等盛名芳媛,也見過無數明爭暗鬥,無數香隕魂散,可自打進了明國公府,似一切都不一樣了”

  寧塵聽言來了興趣,隨意靠於廊柱坐下,“前些年隻有兩位娘子,這偌大的後院似一潭死水,大娘子之喜怒都在那方丈間,二娘子之喜怒都掩藏於那幹練中。而今兩位郎君都娶妻了,後園也添了新人,但似乎並沒有什麽改變”

  “春姑是說現在這後園還是一潭死水嗎?”

  “東園大郎君有霓俜娘子,有秀秀娘子,但他十之八九宿於班房,即使是不當值時亦是。老奴瞧那大郎君是怕娘子們,是心有所錮。而西園呢,三郎有芯兒娘子,有玉娘子等,但卻要在此猶豫,卻無人相候,卻時常被拒之門外”

  聽此言,寧塵有些不好意思,不覺咳嗽兩聲,“每日晨起大家聚到一起都禮到和睦,回了各自住處都似陷入了這深潭裏,可這潭水沒有絲毫波瀾。人常說侯門深重,可老奴卻見不到這深重處,沒有獻媚爭寵,更別說陰詭謀毒了”

  “這樣不是更好嗎?”

  “隻是娘子們把它藏在心間,她們都有各自的心事,都有各自的絕望,她們把它牢牢鎖住,鎖在心間,這樣下去隻能傷了自己,會憋出病來的”春姑上前一步懇切道。

  寧塵沉默了,或許自己真的不夠資格愛她們,自己這個罪魁禍首卻未看清這一點,良久,寧塵支吾開口,“那現在……”

  “解鈴還須係鈴人”春姑言畢,躬身下去,寧塵連忙上前一步扶起了她,然後躬身言“多謝春姑點醒”

  帶著深重的心事,寧塵再次邁步去,不知不覺間到了翠微閣玉宓的居處。寧塵邁步進,竹籬低矮,一半掛拱門根雕上雕翠微閣三字,在旁掛的微燈照耀下格外幽靜。往裏行,過紫竹小徑踏幾步石階便見正間一微燈閃爍,一人影搖擺。呆立原地,寧塵瞧那人影舞動,翩翩嫋嫋,似有輕歌喝,但喝的是孤寂還是春姑口中的絕望呢?

  登階立於門前,寧塵遲遲未推門,直到輕歌盡,人影癱倒。推門,聞到的是雨水的味道;再推門,聞到的是青鬆的味道;掀開珠簾,是水墨味道。一人癱坐地上,癡癡瞧過來。

  良久未言,而是莞爾一笑。

  “後悔舞早了嗎?”

  “不。這支舞叫寂滅,不應該舞給郎君”

  “可有為我所作的舞?”

  “有,它叫恨逢舊時”

  舞起,寧塵癱坐,依舊有輕歌,但那歌聲似天外語,舞未畢,玉宓已然癱坐下去,再次相視一笑,笑得更加甜美。

  互道安好,各自寒暄,瞧著眼前人汗透的薄衫,寧塵開口問“痛苦嗎?”

  玉宓點點頭,言一句謝謝。

  “謝謝我過來看你,還是謝謝我讓你發泄出來”

  “都有”,再次相視一笑。

  而後輕談,放下幔帳換過衣裙的玉宓再出來時添了新燈,屋子裏瞬時亮了起來。而後又談了南行事,談了她新作的曲,新作的水墨。那是一汪碧湖,一竹筏,上麵躺著的是長裙女子,周圍是鮮花,有月光,有倒影,是絕望的味道。

  “我今夜宿在你這裏可好?”寧塵突然轉身問。

  癡楞一下的玉宓點點頭。

  寬衣上榻,同枕同衾,沒有言語,女子一動不動。寧塵突然撐起,她凝視著一臉平靜的玉宓問“這是牢籠不是嗎?”

  “不是,郎君從來沒有束縛過妾,是妾自縛而已”

  寧塵久久說不出話來,直到眼前人眼裏蘊起水霧,附身,寧塵想吻上那顫抖的唇,可是被一雙手擋住了。

  “郎君承諾過妾的,不是嗎?”

  寧塵點點頭,是啊,自己曾經承諾過不會強求,讓她尋找自己的幸福。平靜下來的寧塵正欲放棄,眼前人突然抬起身子湊了過來,還以一吻,就那樣一瞬間,就那樣淺嚐即止。

  “妾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三郎,容妾再想一想好嗎?”

  寧塵點點頭躺了下來。一夜無話,這一覺寧塵睡得很香,身旁人似一團迷霧,但這迷霧足以阻擋一切黑暗,一切肮髒。

  第二日一早未吃早膳,寧塵便出發往軍營去了。軍營在龍光門外,需穿過皇城。過端門前大道,恰遇一車自天津橋過來,寧塵立於馬上,張望見清晰太平二字,便立於前等著,不多時牛車近前緩緩停下,一簾輕啟探出一個腦袋,然後揮了揮手,伺候的婢子小廝退卻,那人也鑽出車來行老遠。

  “新婚快樂”

  “你就是想和我說這個?”

  “你若不能當好母親,就讓我當一個好父親,好嗎?”

  “我不允許你奪走他”那聲音有些顫抖。

  “我並不是要奪走他,我隻不想讓我們的孩子受苦,不想讓他自小缺少父母的關心和愛……”

  “該怎麽做我知道,不需要你來提醒我……”顯然觸碰到她的痛處了。

  “走”一聲高叫,自宮門內有四個小太監抬著軟轎出來,她下車鑽進軟轎,未曾偏過頭來瞧一眼。

  寧塵看著遠去的人,歎息一聲,提韁輕喝,往北門去。

  這一日寧塵一直在軍營,至晚方歸,其間見了徐安期,他也是才歸來的,此前他去了一趟太原,是去幫武淩處理一些事情的,至於具體是什麽事,寧塵也未多問。寧塵將南去遇到內衛的事告訴了他,他顯得很欣喜,欣喜於死傷了那麽多內衛,但他也擔心,擔心寧塵當下的處境。

  至夜回到府中,寧塵去了一趟雨昔那,但她已經睡下了,顯然應了春姑的話。回待君源,寧塵推門入,進內室,就見一人正坐在妝台前發呆,寧塵走近了,她也未察覺。

  “想什麽呢?”寧塵湊近了擺擺手言。

  自混沌中驚醒的姚芯兒慌張道“哦…三郎啊……我……我沒想什麽”

  兩人閑談幾句,寧塵便言說累了,服侍他梳洗,姚芯兒便去鋪榻。褪去衣袍,寧塵爬上榻,如前一般,一張榻用三個小巧繡墩分隔開來。寧塵於裏睡下,不多時姚芯兒吹燈上榻,她似乎有話要說,但總欲言又止。

  “怎麽了,芯兒?”寧塵忍不住問。

  “嗯,我……那個,那個二鸚哥兒派人送信來,說是自南方歸來,明兒到,說讓派人去取……”

  “哦,那是我讓他給你留的,上次不是沒挑到喜歡的嘛”

  “謝謝三郎”

  “哦,對了,說起二鸚哥兒,我倒是想起來,上次他送我一隻學舌的花羽鸚鵡甚是漂亮,後來也不知弄到哪裏去了,讓司其給你送信回來,莫不是他當時帶了回來”

  榻外之人突然坐了起來,寧塵嚇了一跳,問“怎麽了?”

  “安好勿念嗎?”

  “對啊。他弄丟了,沒帶給你嗎?”

  “我……我……帶到了”兩隻拳頭攥起,似要掐掉一塊肉才罷休,再次倒下去的姚芯兒腦袋裏嗡嗡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外旁的人翻來覆去,寧塵帶著幾分困意輕聲問“怎麽了,睡不著嗎?”

  “嗯嗯,有點”溫柔答。

  “不然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聽故事就睡著了”

  一個故事悠悠講起,“從前有一個人叫梁山伯,還有一個人叫祝英台,他們……”

  “芯兒,睡著了嗎?”

  “沒有,然後呢?”

  “他們也和我們這般,不過他們之間放著一摞摞的書”

  “那梁山伯知道祝英台是女的了嗎?”

  “然後啊……”

  抽泣聲起,“他們都化作蝴蝶了嗎?那兩隻蝴蝶就是他們吧?”

  “應該是吧,做蝴蝶興許比做人更幸福”寧塵感歎。

  不知過了多久,寧塵輕聲問“芯兒,睡了嗎?”

  “沒有……”

  當兩人頂著兩雙熊貓眼出現在早膳花廳時,引來婢子婆婆的笑鬧。這是隻有這個後園才會出現的場景,溫馨,如家一般。

  依舊去軍營,寧塵知曉這幾日明安王府會被盯得死死的,所以月影樓和風華樓是去不得的。而且要做出一副輕鬆姿態,要讓那些眼睛懈怠。

  這日回府得很早,先去了一趟梧桐居,身過,帶起風,枝頭掛著的風鈴搖晃發出悅耳之聲。找了一圈,卻不見雨昔身影,索性便在那躺椅上小憩,再醒來時,身上搭著一件桃色帔子,“潼兒心情很好,看來南行遇到了事情”

  “確實遇到了很多事,讓人措手不及”寧塵答。

  此時的雨昔,正坐在寧塵身旁的幾案後,她正臨摹一張字帖,似是《曹真碑》,“你說的是她結婚的事吧”

  寧塵沉默,就聽她又言,“見了闌兒,她還好嗎?”

  “還好,我自私是嗎?”

  “何人不自私呢?”雨昔的回答很隨意卻很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