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失意藏,嫁為人婦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2      字數:3471
  已在襄陽逗留兩日了,卻不能落後飛鷹旅行營太遠,第二日一早幾日便再次整裝出發了,行一日至臨漢,這一日寧塵算是受盡煎熬。兩人依舊是鬥嘴,依舊互不相讓,原本寧塵製止調停還起點作用,現在一開口,矛頭就轉向他了。

  可不,兩人就因為坐渡船還是繞浮橋而交戰上了,最終寧塵索性先行繞行更遠的石橋,兩人還是乖乖跟上了。行至楓林鎮,前方佇立一光頭老和尚,寧塵似見到了曙光,沒有什麽時候比現在更想見到這個癡和尚。

  果然處寂的到來,讓寧塵解脫了,與處寂大師辯禪,寧塵總是慘敗,有了這兩個鬼丫頭的加入,寧塵根本插不上話。她們竟自達摩祖師的一句“廓然無聖”與處寂大師辯了一日。在臨漢歇息了一晚,第二日再出發他們又開始了,這會兒她們一致對外,情同姐妹,寧塵很是欣慰。

  到雙鹿集時已是黃昏,有了處寂大師,行起來慢了許多,她們當下已經辯了半日,已然沒了氣力,像霜打了似的,精神懨懨,寧塵則是好不暢快。這雙鹿集地處南北要衝,東西重鎮,所以繁華異常,竟不似一個小鎮,倒似一縣治所。

  擁嚷的人群,剛剛走過一個馬戲雜耍新立的場子,就遇奴行的浩蕩隊伍,卷發黑身的昆侖奴,瓔珞金帽的菩薩蠻,浩浩蕩蕩的囚車鎖鏈,浩浩蕩蕩的淒慘壓迫,寧塵隻想走快點,快點逃離,對於這些,他說服自己墮入麻木,但他做不到。

  再往前是一個龐大的佇腳隊伍,形形色色的人,帶著他們形形色色的貨物,他們形形色色的夥伴。一個個柵欄,一個個牢籠,裏麵是一隻隻,一群群可愛的動物們,一聲母象的呼喚,是她在呼喚自己的孩子,似在問候,問一句你還好嗎?

  行道兩旁都被他們占了去,有的是寬大的牢籠,用幔子圍著,有的散漫開來,已在道間奔跑。前方杆上高揚一麵旗,上麵一個大大瑞字,那是瑞祥巷的商號,是兩京最大的“寵物店”,寧塵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他陪姚芯兒去過,芯兒用來“變戲法”的小黃就是在那買的。

  剛要行過這段擁嚷,一個人竟自箱攏上砸了下來,砸到寧塵身上,寧塵將其扶住,一抬眼竟然認識,就是瑞祥巷的二郎君,兩京的貴胄千金們都喜稱他為二鸚哥兒。這瑞祥巷是貴婦娘子們歡喜的去處,他本油頭滑麵,又生得一張哈巴嘴,更是討喜,上次寧塵去瑞祥巷就是他接待的,想來他和武陽早就熟識。

  “唉,小公爺,呸呸呸,郡王爺,郡王爺,您怎麽在這啊”一副笑顏迎上言,“是小人眼花了嗎,還是做夢了?”他竟掐了掐自己。

  “是二鸚哥兒啊,都是往北的道,但能夠遇見也真是難得”寧塵回以笑顏言。

  瞧見他手裏緊緊拽著一個用幔子圍著的籠子,看來就是為了取高處的這個才摔了下來的,寧塵猜想裏麵是一隻學舌鸚鵡,因為他好這個,這名字就由此而來。

  看見寧塵身後的安然和潼兒,他自是喜迎上去打招呼,在兩京廝混浸染多年,這兩位小娘子他還能不識得?但二人正是疲困時,也沒怎樣搭理他,他悻悻回來,湊近來“郡王爺,您這是?小的可聽說豆盧娘子為了心上人接連拒婚啊,您這?”

  “嗯?我們隻是順路同行……”話未說完,潼兒二人已經牽著馬,繞過寧塵和二鸚哥兒往館驛而去,“阿彌陀佛……”處寂施禮一聲也去了,寧塵搖搖頭,回過身來言“我…芯兒上次去沒挑到歡喜的,這次一回神都就派人去知會一聲,瞧著好的了還望留下一二”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正說間,兩匹快馬自北口往這邊衝撞而來,寧塵凝眸一瞧,竟是武司其和一個府中衛士,瞧他們這樣急匆匆,寧塵不覺陰下臉來,正沉思間,二鸚哥兒湊近來言“郡王爺,小的會管好自己的嘴的,您就放心”

  寧塵正想事情呢,哪裏聽得他的話,這二鸚哥兒一瞧寧塵麵色不善,急忙又道“這是小子新弄來的寶兒,可聰明了,誰去了它這幔子,就認了誰的主,算是難得的極品了,就贈與郡王爺了,您瞧好了吧,準是人見人愛”

  說完他就將手中的籠子塞到寧塵手上,這時武司其兩人已到身前,勒韁下馬,湊近來言“娘子有急信”

  寧塵聽言,立刻邁步往館驛去,身後一個人癡楞在原地,繼而露出釋然的笑。

  在館驛房間,府衛言“娘子的信”,然後自懷中取出一封信帖來。

  寧塵問“府裏可出了什麽事?

  “府裏一切都好”府衛言。

  急忙接過來,匆匆掰開火漆,打開一瞧,隻有幾字“府中無憂,無須掛懷。太平急婚,妾想三郎應知”

  李令月急婚?先前婚期一推再推,如今為何又要急婚?逃不過,逃不脫,就如剛剛所見的牢籠,她不過自一個牢籠跳入另一個罷了。

  “距離公主婚期還有幾日?”

  “太平公主嗎?五日”

  寧塵霍的站起,剛邁出一步,便再挪不了步子,呆呆良久,頹然坐了下去。這是她的選擇,是她的決定,自己無權幹涉,就如她所說,其實一切美好都是自欺欺人,我們都沒得選擇。寧塵想著。

  一揮手,來人退了出去,呆坐良久,思緒萬千,寧塵似被這一消息,這一結果壓迫著,壓迫著每一絲神魂。安靜,安靜急了,呼吸聲和心跳聲似也被湮沒了。突然,一聲撲翅聲打破了這死灰般的靜。

  寧塵木訥的拉起身前高幾上籠子周身的幔子,裹著的是一精致新穎的籠子,裏麵一隻花冠鸚鵡很是漂亮,果然是極品,但寧塵哪有心思欣賞,瞧著這籠中鸚鵡,就似看到那個紅裙女,就想到了那個孤苦的孩子,“蠢女人,李令月你個蠢女人”

  “蠢女人,李令月你個蠢女人”一個尖聲尖氣的聲音回道。

  “對,蠢女人”

  “對,蠢女人”

  噗嗤一笑,繼而再次陷入沉默,憂傷起,寧塵取過筆來,寫下令月兩字便再也寫不下去了,“令月,令月,令月……”一遍遍的念叨,琢磨,還是不知怎麽開口。一把拉下幔子,良久,寧塵一把揉碎幾上紙,又取過一張來,汲汲寫下幾字。

  李令月急著成婚何嚐不是因為自己離都,而自己真的要回去,要直麵她嗎?寧塵起身,走到門外,叫過武司其言“送回去吧”,便轉身往館驛外行去。

  這一夜寧塵喝了酒,想醉,但心沒醉。第二日醒來時,發覺自己躺在馬車上,身旁坐著處寂和尚。寧塵無比清醒,他清醒的知道自己什麽都做不了,清醒的擦逝心中對李令月的那一抹光色,清醒的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要回自己的兒子。

  那場酒是和二鸚哥兒一起喝的,與他們一起喝酒的還有吳奴氏的少當家陸雙蒙,吳奴氏是兩京易奴的大坊之一,在神都洛陽立行坊的奴市,長安東市的易奴場,都有吳奴氏的鋪麵,吳奴氏並非姓吳,而是其出於吳語之地,所以有了吳奴氏之稱,其為東南陸氏的產業,而這陸氏又與有“城南韋杜、去天尺五”之稱的京兆杜氏古來交好,是姻親家族,所以他們能夠在兩京立足也不奇怪。

  寧塵記不得自己是怎麽回的館驛,但記得歌舞,雅樂,記得推杯換盞,記得銀飾叮嚀,腰肢一握的菩薩蠻。

  寧塵爬出車外,趕車的是潼兒,而安然一騎伴在旁。顯然她們都在生氣,或許是昨晚的事,或許不是,寧塵也不想解釋什麽,便又回了車裏。

  “阿彌陀佛,紅塵癡兒,怎知斷舍離三字真意”處寂大師突然開口道。

  寧塵剛想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得歎息一聲,也盤膝,閉眼靜思起來。

  ……

  八月初五,神都洛陽似被這喜慶的氣氛籠著喘不過氣來,尚善坊燈火映天。這日是太平的大婚之日,還記得十六歲的第一次婚禮,那是在萬年縣館舉行的,那時的浩大場麵,火把烤焦了樹木,婚車寬大到不得不拆除縣館的圍牆,而這次呢,有過之無不及。

  但兩次婚禮的心境是截然不同的,同樣有慌張,同樣有懷想,慌張的不再是洞房夜話的心意表達,懷想的不再是未來生活的恩愛和諧。而今慌張,慌張著自己為了逃避的倉促決定,而今懷想,懷想著自己為了心底埋藏的那份爆發。

  獨坐婚房的李令月抬眼,沒有月,沒有星光,滿是黯淡,她似乎已經愛上了這份黯淡,這黯淡裏包涵了一切的壞情緒,正如此刻的自己,聽著前麵傳來的吵鬧聲,她卻毫無波瀾。褪去嫁衣,卸去紅妝,一席素袍,她獨坐鏡前,她想起曾經有一個人告訴她,告訴她其實何必要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來顯示自己的堅強,告訴她濃妝對身子不好,告訴她其實她就算是落淚時也是尊貴的。

  對於這個新丈夫,她並不討厭他,更談不上喜歡。她有時挺可憐他的,可憐他如自己一樣被擺弄的命運,可憐他眼睜睜的失去摯愛,而且這一切都是自己的緣故,所以她不會為難他。但她也恨這個新丈夫,因為他姓武,因為他麻木不仁,隨波逐流,因為他竟不懂得反抗,所以她將無視他。

  起身,他竟不自覺的望向一個方向,一個令他慌張的人所在的方向,如果先前的抗爭,是為了自己,為了不甘心,而這次倉促決定是為了什麽呢,是因為那個令她慌張的人去了遠方。所以她要避開他,他竟抱有一絲幻想,幻想那個人突然出現,可又害怕他出現。

  手裏緊緊攥著一隻耳墜,心緒已不知去了何方,突然一個聲音傳來,“主子,明安王府有東西送來”

  砰……那是心的跳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