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後其身,浮名虛妄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1      字數:3277
  再兩日武淩過來,顯然他已經接受了這既定的事實,想來紅粉情愛影響不了他,俗塵恩怨拘固不了他,他所係的是更多的人,更加廣闊的東西。

  “刺殺之事是瞞不住的,算起來神都的旨意這兩天便到了,眼下最緊要是想想該如何把這件事應付過去”武淩徑自坐下言。

  “如今正是敏感之時,這件事要想善了,必也不會輕鬆”寧塵淡淡言。

  武淩抬眼,望了一眼寧塵言“你清楚的,我也有私心”

  “兄長做的對,這件事不說出來,對大家都好”

  “所有的事我都知曉了,如此行事者,想必出於江湖,三郎可有線索?”

  寧塵搖搖頭“我知道的並不多,但看得出他們都是專職的殺手,他們隻提到了天道,聖主和天機圖…”

  “天道…聖主…天機圖…”武淩思慮著,晌時,他搖搖頭,“三郎切莫心急,他們誌在三郎性命,定然還會有行動,有行動就會有破綻”

  寧塵點點頭,恨恨言“血仇當用血償…”

  武淩起身,逡巡片刻,長歎一聲,拍了拍寧塵的肩,他想安慰寧塵,但他卻開不了口,他不知怎樣說才能既能寬慰,又不提及自己不想提及的東西。

  沉默片刻,寧塵問“兄長覺得神都那邊會怎樣?”

  “我想各路神鬼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武淩輕聲道。

  話音畢,便有小廝進來報,神都旨意到,武淩站起擺手小廝離去“我去聽旨,瞧瞧情形,你不必去,我自有應對”

  寧塵點頭,武淩很快便離去了,待兩注香後,武淩再次回來時卻著朝服,“果然不出所料,她派人來吊唁安撫,我看實則是查證”

  “哦?前兩次刺殺已鬧得沸沸揚揚,隨便一打聽便能知道,她還專門派人來,看來她似乎也不想節外生枝”寧塵吃力的站起來後想了想言。

  “是啊,天後生性多疑,想來她是很糾結的,一方麵不想在她入主大位前節外生枝,另一方麵又怕真有枝節攪擾她之後的安寧”

  寧塵愣了半晌,淡淡一笑道“如此事情就簡單了”

  武淩淡淡一笑,“看來你已經想出了辦法”

  寧塵點點頭,武淩往外行去,行至隔簾處,突然停下回身道“對了,天後派來的是姚公,想來天後派姚侍郎來,定也是因為三郎你,我稱你抱恙,我猜他很快就會來探望你的”

  “姚公?姚崇?”

  “嗯,冰翁是儒林大賢,切莫少了禮節”

  武淩離去不久,姚崇便來了,婢子領進後寧塵恭恭敬敬的行禮道“有恙在身未能遠候,失禮之處,煩請姚公見諒”

  “東床這般作態,是對和芯兒的婚約有疑慮嗎?”姚崇未受禮,厲聲問。

  寧塵再次行禮道,“小婿並無此意,是恐丈人因三年前之事有所介懷”

  愣了愣,姚崇擺手“傷,怎麽樣了?”

  二人對坐,寧塵敬茶道“無大礙,勞丈人掛懷”

  “你當清楚,這門親事我本是不願的,但念明公年高德劭,沅茝灃蘭,又知你明國公府雖出於武,卻不同於武,從未做出過殘害忠良之事。但如今明公駕鶴西去,你明國公府今後有何行端還未明了,但你既為我婿,我斷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走上歧路”

  寧塵起,再一禮道“小婿涉世淺鄙,對權謀世故還不能通達洞悉,如有疑惑處,還需求教丈人”

  “洛陽素傳東床卓爾不群,才情滿腹,今來太原又聞東床驚才風逸,盛傳紅顏為君死。東床年少風流本無所謂,但大丈夫因以功業為重,切不可迷戀紅粉情障。既然芯兒鍾情於你,婚期也已約定,你我翁婿就該有所扶依”,姚崇言畢,寧塵再次行禮。

  “謀刺之事東床怎麽看?”姚崇喝了一口寧塵奉上的茶問。

  “我想天後那邊定不喜聽到此事,而武氏應想大做文章,而東宮應該希望我們掩下不言”寧塵言。

  “好,那東床以為該如何?”姚崇繼續問。

  “既然天後不喜聽,便不告訴她就是了,我想即使她心裏清楚,也不會言明的。老祖宗上表勸進,二耶遇刺身亡,我身受重傷,這無疑是對她登上那個位子的一個質疑,一個挑釁,我想血已流得太多了,她也該有所顧慮”

  “那武氏那邊,又該如何?”

  “既然不是同路人,便注定不能同行,就不必考慮那麽多了,況且我不也是武氏之人嗎?即使得罪他們,他們也輕易不會對我下手的”寧塵為姚崇再奉上一杯茶後言。

  瞧見姚崇遲疑,寧塵接言道“我還有一個讓各方都不再打這件事主意的辦法,這還需丈人相助”

  “哦?什麽辦法?”姚崇眼裏是異樣的光彩。

  “二耶臨終前有願讓兄長認祖歸宗,今他已位列班朝,又素有賢良之名,若明國公爵位傳於兄長,那…”寧塵瞧著姚崇言。

  “嗯?武淩將軍不是穆昭兄的養子嗎?”

  “不久前,兄長身世已經查明,確為二耶親子”

  “如此說來認祖歸宗當是應行之事,剛剛大喪,東床若執意推讓,天後應會應允,如此一來,發生在東床身上的謀刺之事就無甚緊要了…這樣看,不失為一條退避之計,隻是……”

  “公爵尊位,不過浮塵虛名,況這些虛名有時未必是助力,或是阻礙也不一定”寧塵淡然道。

  “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東床的心氣著實難得,我想或有一日,東床的成就或高於此也是有可能的”

  “隻是委屈芯兒……”寧塵還未言畢,就被姚崇打斷道“嫁夫隨夫,何來委屈,她當以齊薑樊姬為效,規勸相協,謹言持家,安整後宅,為東床安定延嗣”

  寧塵無言,唯有一禮。

  寧塵著實沒有想到與姚崇的第一次見麵竟是這般情況,原以為他是個古板執拗的老儒,卻未曾想到他卻是一個精壯幹練,須眉堂堂的書氣文人。

  寧塵不知自己在姚崇心中是如何的,而寧塵心中的姚崇,卻是一個值得信托的人。

  關於武淩違背禮製,擅自將二耶下葬的事,洛陽來旨斥責,卻未責難。而二耶贈尚書右仆射,贈號真節先生,慰贈明國公府的珍珠,玉寶不必細言。

  入夜,小廝來報,神都洛陽有人請見,遞上謁帖上書秘書省校書郎薛顧。

  寧塵見到薛顧,是一個壯闊的青年人,袍服鮮麗,臉上卻滿是風塵,想來定也是長途奔波而至,並未解去疲乏便趕來了。

  “校書郎自神都來,不會是來吊唁的吧?”二人互相請禮,寧塵引坐後對薛顧言。

  “看來公爺是個直爽的人,那在下也不繞彎子了,在下此次來,是為侍中大人傳話”薛顧湊近輕聲言。

  “侍中?武承嗣武侍中?”寧塵疑惑道。

  其實寧塵清楚,他說的就是武承嗣,寧塵故意如此,他想讓薛顧徹底斷了那個念頭,他明白自己和武承嗣終不能走到一起,終是對立的存在,所以不能還未見到其真人便丟掉氣節。

  “侍中他老人家聽聞公爺連番被謀刺,實在牽念公爺,他老人家交代讓我們詳加察探,剛剛查得一些內幕,他老人家便讓在下來告知公爺”

  “哦?查到什麽了?”

  “那些刺客來自西京長安”薛顧探首言。

  “哦?是嗎?”寧塵繼續裝傻道。

  薛顧見寧塵應喝的樣子繼續言“謀刺的主使是官家,且對明國公府仇怨極深”

  “嗯,確有可能”寧塵依舊附和。

  “我們還查到其中一個刺客是西京守備府大管事的內侄兒”薛顧緊盯著寧塵問。

  “哦,是嗎?看來校書郎為我的事,實下了一番功夫”寧塵不陰不陽的道。

  薛顧露出笑顏道“哪裏哪裏,不知公爺覺得如何?”

  “可是我怎麽在刺客的口中聽到了大理司直劉景劉司直的名字?”

  寧塵一言道出,薛顧僵在了那裏,他癡癡說不出話來,臉上也蘊起怒色“煩請校書郎回去轉告世父,侄兒多謝他老人家的掛念,謀刺之事皆是無知婦人的謠傳,實則不過是衝冠為紅顏的少年意氣罷了,侄兒莽撞,擾得世父憂心,待侄兒回到洛陽定上門賠罪”

  “這……我……”薛顧一時語揶,寧塵便喚過管事送客了,這般先抑後揚,軟硬兼施的應答使得薛顧再也無法開言,隻得灰溜溜的離去。

  對於武承嗣其人,寧塵一向是不喜的,原是聽聞他的一些殘害忠良的惡行,是夾雜了個人情感的。他不了解這個人,但他清楚和武承嗣一定走不到一起,因為他清楚結局是李氏勝利,武氏被抹去。如今武與李的仇怨已經深重,自己如果選擇武氏,那又怎麽逃得過那被抹殺的結局呢,如此,寧塵不怕得罪武承嗣,因為他知道他此刻還不會動自己,動一個同為武氏宗親的人。

  瞧著薛顧離去的背影,寧塵想起了神都洛陽,想起了離開那個繁華熱鬧的城扈時的情景,想起了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仿徨與新奇,想起了初見雲飛嫣時的窺探與逃離,想起了那時圍繞身旁的幾個女子……

  思緒已不知飄蕩到了哪裏,自屏風後轉出一人來,將寧塵拖回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