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憾問生死關,紅棺送香魂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1      字數:3228
  果兒,寧塵試探的叫了一句。

  眼前人沒有答話,而是忙碌的按著寧塵躺下,然後匆忙起身,拿過事先準備好的錦帕為寧塵擦著額頭的汗珠。

  “芙兒,是你嗎?”寧塵再次問,此刻的他心中多麽期待對方點點頭,答一聲是,但是一切都沒有發生,她依舊忙碌著,依舊不答話。

  直到一滴晶瑩的淚珠自她的頰邊滑落,寧塵知道了答案,一切的幻夢破滅,寧塵不知覺間覺得鼻頭發酸,覺得喉頭已不受控製。

  寧塵此刻不想說話,他不想去思考殺手是誰,不想去探究自己如今的情況如何,不想去想接下來該幹什麽,此刻他的腦海裏隻有一片寂靜,是秋風落葉,是寒冬淒淩。

  寧塵睡了過去,再醒來時身旁還是那張臉,手卻被鵲兒緊緊握著。見寧塵醒來,哭泣聲起,是淒厲厲的啼哭。

  “三郎,是我的錯,我該攔著你的”鵲兒言。

  寧塵未言,隻握緊了她的手。

  “三郎,對不起”身後的樂果兒言。

  “對不起”寧塵言。

  兩人的熱淚再次決堤,“幾日了?”寧塵問。

  “三日了”果兒言。

  寧塵突然想起為什麽自己還活著,當日本該與樂芙兒同去的,自己和她倒在一起,自己閉眼前見到了黑衣殺手靠了過來。但為什麽自己還活著呢,寧塵突然覺得有希望了,“芙兒呢?”寧塵顫抖的問。

  “姐姐她,……”果兒再次崩潰,寧塵最後的希望破滅了。

  寧塵在一次次希望與絕望中搖擺,內心似兩條糾纏的繩索,難以解開,又拒絕解開。

  “我們到的時候,姐姐她已經,……”

  “三郎,…”鵲兒輕呼。

  “她在哪?我要見她”寧塵開始往起爬,驚得兩人慌忙按住。

  “三郎,不要…求你了,三郎……”鵲兒急得哭了起來。

  “姐姐已經殮起來了,三郎不要這樣……”果兒言。

  寧塵覺得胸口悶,他又有了那種感覺,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寧塵又閉上了眼,他又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身旁正坐著一人在為他拭去眼角的淚,他又做了那個夢,在朦朧恍惚間又回到了那個血腥的地方,又見了那個人。

  “一切都會過去的”身旁的人輕聲言。

  “雨昔”,寧塵喉頭顫動說出這兩字後仿佛有一股力量,一股打破一切囚籠的力量,那是囚錮住自己內心的囚籠。

  寧塵放聲哭泣,他肆無忌憚的哭了出來,此刻他是軟弱的,是需要疼惜的,他在宣泄,在將自我禁錮的傷悲都宣泄出來。

  雨昔握著他,為他拭淚,為他輕撫,同他傷悲,一切宣泄過後,收歸平靜。寧塵又一次在迷糊之間睡了過去,這次睡得很沉,睡得很香,沒有夢,沒有傷悲。

  再次醒來,確見一雙眼睛,是斂目含情的眼,是憐惜悲愴的眼,“你打算一直這樣逃避下去嗎?”

  “是我……”

  “是命,我想她在天上也不希望你如此”

  寧塵沉默了,坐在榻旁的雲飛嫣伸出手,撫過寧塵的頰,“為活著的人而活,我想她也希望你如此”

  良久,寧塵開口“有線索嗎?”

  “我們趕到時已無活口,是有人在我們去之前滅口了,卻未殺你”

  “應該不是一夥的,我暈死之前還有一隊黑衣劍客趕到,我如今沒死,該是他們所為”寧塵緩緩道。

  “還是那些人,共五十二人,皆有紋身,查到皆自長安附近來的”雲飛嫣道。

  “長安?可有什麽懷疑的人嗎?”

  “沒有,隻一點奇怪,樂芙兒……”

  “我也不清楚,她該不隻是樂妓,但我知道,她是不會害我的”寧塵知道雲飛嫣在懷疑芙兒的身份便言。

  “我問過樂果兒了,她說她們本是長安官宦之後,後來家道沒落才是如今這般模樣,早年跟隨師傅在江湖行走,所以才有一身武藝”雲飛嫣緩緩道來。

  “她有苦衷……”寧塵輕聲言,他又想起芙兒最後的話,想起她說是自己的妻,她說讓自己不要悲傷,可是越是想起,越是記得,就越是忍不住的傷悲。

  “那最後那一夥人又是什麽身份呢,他們是不想讓我們知道下手之人的身份嗎?”雲飛嫣問。

  寧塵點點頭,他此刻考慮這件事的興致並不高。臨離開時,雲飛嫣自袖中取出一物,是一支銀簪,她遞給寧塵“她留給你的信我看了,她確實是不會害你的,信毀了,這個該是她留給你的”

  寧塵接了過來,緊緊的攥在手心裏。

  再兩日,寧塵恢複了些,雖然不能行走,但已可以被人攙扶的坐起。果兒過來,她一身素衫,看起來很憔悴。

  “三郎,明日我想扶姐姐的靈柩回長安”

  “她說過,她喜歡長安”寧塵輕聲言。

  “我去過那間草廬了,我想姐姐這段日子很開心,很滿足了”樂果兒言。

  寧塵未言。

  “明日我帶姐姐離開,望三郎能夠放下,我希望如此,我想姐姐也希望如此”樂果兒又言。

  第二日一早,寧塵早早醒了,他摸索著穿戴著,外間的鵲兒也醒了,她想阻止,卻不知該如何開口,隻得幫寧塵穿戴梳洗。

  攙扶著一瘸一拐的寧塵出了梅園,已有一輛馬車相候,是雲飛嫣,“我想你定會去”

  “謝謝”,寧塵感激的道。

  車馬行的很慢,到了棲鳳峽的山崗處寧塵輕言停下,掀開車簾,一隊裹素的扶靈隊伍自棲鳳峽往南行去,幢幡搖曳。寧塵呆呆的望著那個方向,望著那個鮮紅的棺槨,他不發一言。

  樂果兒顯然也見到了山崗上的馬車,她命隊伍停了下來,停了一刻,這一刻寧塵還是呆坐,樂果兒也未言語,隻是抱著靈牌呆呆站著。再啟程,漸漸遠去,寧塵眼看著,呆呆眼看著。

  雲飛嫣一直坐在寧塵身旁,未言語,卻握緊了寧塵的手。她有些佩服那個女人,那個為了愛,為了眼前這個男人甘願放棄生命的女人。她在祈禱,她希望那個女人能在另一個世界保佑寧塵,保佑他不再受此苦難,保佑他此生無災無痛。

  寧塵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麽,他隻是希望再瞧瞧她,即使她已是一縷香魂。他心中似有一團氣,那氣在遊蕩著,在膨脹著,在肆無忌憚的籠罩一切喜與悲,抹去一切歡樂與愁苦。想要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寧塵此刻後悔了嗎?後悔了,他後悔自己的貪婪,自己對樂氏姐妹的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使得她因為自己葬送了性命。但他不後悔,不後悔和樂芙兒情動的那一刻,那是四目相對時的怦然心動,是恨不得融為一體的自私占有。那是愛嗎?寧塵不清楚。

  寧塵來到這個世界,這是第一次直麵死亡,它是如此的近,如此的令人恐懼不安。

  他在那個世界是醫生,死亡對他來說並不罕見。但自來了這個世界,身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漸漸地,他迷失在這些美好裏,漸漸地,他忘卻了死亡,如今美好的消逝了,死亡再一次的出現在生命裏,他有些怕,有些失了方向。

  不,不能如此,他的內心在召喚自己,他在對自己訴說,芙兒不該枉死,那些罪魁禍首該為她陪葬,寧塵的內心在呐喊著。

  之後的一個月寧塵一直在養傷,他整日除了看書就是練武,他的話少了,他總是一個人思考。

  他命人將棲鳳峽上的草廬拆了,他想人已去,棲鳳峽不再有可賞的落日了。

  這一月來寧塵都在思考到底是何人會三番兩次的刺殺,而且這麽大的手筆,五十二個訓練有素的殺手,他們都來自長安,可自己並沒有去過長安,也並沒有和人結過如此深仇,寧塵越想越是一團亂,索性就不去想了。

  既然這般置於死地,定不會就此罷手,想來他們定會卷土重來的。

  一個月的休整,寧塵漸漸接受了這個現實,樂芙兒永遠離去了的事實,她在寧塵心中是妻,是美好的。

  傷悲淡了,卻總會想起,想起她的一顰一蹙,想起她總是讓人覺得縹緲。

  寧塵出事,鬧得太原府人盡皆知,老太公自然是知道的。寧塵一能活動便往九龍觀探問報安。

  老太公盤膝坐在一蒲團上,麵前是三清像,他沒有回頭,背對寧塵言“可查出是何人?”

  “還未查出,是長安來的”寧塵答。

  “長安…”老太公頓了頓。

  “趕在入冬前,你們都回洛陽吧”老太公緩緩的言。

  寧塵愣住了,回洛陽,是啊!回洛陽。自己在太原這三年竟忘了當初是被罰所以來的太原,如今三年之期快到了,也是該回洛陽的時候了。可是回洛陽,洛陽有什麽?有潼兒,有月兒,憐兒,有豆盧安然,有武若夢,有兄長。

  而太原有什麽?有梅園,有梅莊,有鳳巫,有自己的心血,有這個家。

  回吧,不走出太原就走不出這個殼,走不出這層保護盾,就感受不到風雨,就找不出殺害芙兒的人。

  寧塵點點頭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