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斛清酒殤,一場貪生夢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1      字數:3042
  草廬錦榻,寧塵輕撫樂果兒的頰,四目相望。緩緩俯身,拉開身旁人身前係帶,褪去下襦。

  “你……”寧塵喘聲問。

  “當日在冷香閣是……是騙你的”樂果兒鼻息咻咻的答。

  幾刻醉生,幾念神往,幾句呢喃私語,“三郎…”

  “今晚就宿在這好嗎?”淋淋汗漬的樂果兒問。

  “好”寧塵輕言。

  一番休憩,香湯浴罷,草廬的紅燈亮起,兩個醉夢人兒又是幾番春暮纏綿。

  第二日清晨,紅日透過青欞照上帳幔,寧塵醒來,身旁的人兒已經起了,一個暢意的懶腰,穿著起身。叫了幾聲卻無人應答。

  走出,四周寂靜,回身,幾案上是備好的湯食。一張紙壓在銀釵之下,旁邊一壺清酒,“三郎,對不起,騙了你,想來三郎已經猜到了吧。對不起,不能答應嫁給三郎,這些日子妾能有三郎相伴已經很開心了,它是我今生最美好的時光。對不起,妾不能將一顆心都給三郎,無論將來會在哪裏,妾的心中那個最重要的位子隻有三郎。對不起不能做一個如平常人家那樣的好妻子,不能同三郎一起看日升日落。三郎,對不起,妾今生足以,善待果兒,芙兒絕筆”

  寧塵扔下紙,奔了出去,隻餘空寂的山穀,隻餘一匹黑馬咀著嫩草。

  寧塵心似被掏空了,他泥胎般回到草廬,拿起那封信,呆呆良久,拿起那隻銀釵,緊緊握在手中,拿起那壺酒,抬頭豪飲,酒香四溢,那是金風玉露的味道,寧塵又想起了在冷香閣與樂芙兒初見時的場景,想起了長亭送別,想起了在這裏看過的每一個日落。

  寧塵沉醉,沉醉在心空難回首之中。

  寧塵貪杯,幻想在忘卻愁與憂之間。

  一陣馬蹄,一聲嘶鳴,一股寒風,寧塵自醉夢中醒來,是十幾個黑衣劍客。

  一種恐怖的氣氛籠罩,那是咄咄逼人的殺氣,寧塵左右探看無路可去,寧塵四下搜索,沒有趁手的武器。當最前的兩個人拔劍撲來,寧塵隻能閃躲,下一個騰越出拳,擊飛了一人去。

  草廬空間並不大,寧塵站在木階上固守著,突刺,劈砍,寧塵勾過木幾格擋,顯然這並不能改變什麽,一聲馬嘶聲起,又一騎飛馳而來,馬上是那個熟悉的身影,那個留下絕筆離開的身影。

  “芙兒,快走啊,你回來幹什麽?”寧塵竭力的高喊。

  顯然來人並不會遵循寧塵的命令,她一騎直往人群衝來,越近越快,她自腰間摸出了什麽東西往人群中擲去。

  三人哀鳴倒下,寧塵驚住了,但沒有時間讓他驚訝,木幾已經被砍得斷成兩半,樂芙兒踏馬飛出,在騰挪躲閃間擊倒兩人,“接劍”

  話音剛落,一個倒下之人手中的劍被她一腳踢出,直指寧塵而來,寧塵頭一偏長劍穩穩的插在身後門框上。拔劍開始反擊,兩人各自戰鬥著,兩人奮力的搏殺著。

  當戰至山頭,戰至雜草叢中,寧塵與樂芙兒匯至一處,“你怎麽回來了?”

  未答,“你為什麽要走?”

  “小心,現在要說這個嗎?”

  “死前我也要做個明白鬼吧”寧塵擋下一個黑衣劍客重重的一擊後言。

  “有我在,死不了”樂芙兒一個突刺,刺傷一黑衣人言。

  “你到底是什麽人,你也會武功?”

  未答,兩人奮力戰,又有一陣馬嘶之聲傳來,想來是援軍了,寧塵想。

  可當一隊快騎越過山崗時,卻見一隊皆著黑衣。突刺衝殺,這一隊人很快便圍了過來,“你先走”樂芙兒道。

  “我想是走不了的”,寧塵指著遠處,抬眼望了望更遠處言。

  又是一隊人,又是一色黑衣。

  兩人搏殺著,一個敗退的黑衣劍客突然提劍再次刺來,樂芙兒一個轉身挑開,寧塵抽身刺了過去,一劍劃過樂芙兒的左臂,血浸白衫。趕來的黑衣劍客再次圍了上來,寧塵竭力要突出一個缺口,卻被擋了回來。一個側身躲過了一個突如其來的劈砍,卻未躲過腳下的突刺,寧塵腿被劃傷。

  兩人退至一處,背靠著背,寧塵問“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離開嗎?”

  “我是武氏妻,離開是因為我心底裏有一份愛,那份愛隻屬於三郎”樂芙兒喘著氣言。

  言畢,她一聲怒吼,箭步前刺,一陣金戈交擊之聲,四五黑衣劍客倒了下去,寧塵胸膛中似有一團火在燒,被樂芙兒的那聲怒吼,被那一陣酣暢伶俐的交擊聲點燃了,寧塵也怒吼一聲,猛的劈砍了過去,轉眼間又四五黑衣劍客倒下,寧塵開始覺得全身每一處膚發筋骨都被一團火在烤,熾烈而充滿力量。

  最後見到的那一波黑衣劍客也漸漸近了,眼前還餘七八人,寧塵後背又被劃傷,現在卻已感覺不到痛了,樂芙兒肩頭被刺了一劍,如今左臂已完全動不了了。兩人背對著背,緊緊依靠。

  “是我害了你”樂芙兒言。

  “你是我的妻,沒有害不害”寧塵握著開始顫抖的手言到。

  “我若死了,你不許哭,記得我是你的妻子便好”說完,樂芙兒一頓足,健步如飛,身法詭異往黑衣劍客撲去,一個,兩個,三個黑衣劍客倒下,她突刺劈砍,她發了瘋似的猛攻,她不留一點餘地的猛攻,她這是以死相搏,是同歸於盡的招法。

  當眼前隻餘三四黑衣劍客時,她的進攻被阻擋了,是一柄利劍阻擋的!劍刺在她身後,她倒了下來。寧塵揮劍砍倒正在和自己搏殺的人,寧塵一聲呼喊疾步往她倒下的方向奔去。

  寧塵發了瘋似的劈砍,最後三四人也倒下了,寧塵跪在她身旁,輕輕抬起她,“三郎,記著我的話,不要傷心,我已無憾,此生……”她睡了過去,寧塵怒吼,那是刺破長空的怒吼,是欲迸發自己修煉的全部內門真元的怒吼。

  一把凝著寒光的長劍刺了過來,刺到寧塵肩頭,一個揮劍,一顆頭顱飛了出去。

  寧塵摟著樂芙兒,緊緊的握著她的手。

  寧塵倒了下去。

  寧塵看著那一隊疾步行來的黑衣劍客緩緩的閉上了眼。

  ……

  天堂與地獄比鄰,他們之間有一片叢林,謎雲密布,或左或右,有眼有心,卻止不住神官的審判,拒絕不了小鬼領的路。貪生,是因為生而美好,赴死,是因為想竭力去握住那份美好,送予美好的人。寧塵貪生,卻也赴死,他有了牽掛,有了寄托,心留在了這個浮糜的世界,所以他貪生,所以他放不下。他赴死,為心中的一股氣,為心間的一縷情,為更加美好的生,為無憾的死。對寧塵來說,這段日子就是貪歡時刻,是放下憂勞,放下諸般心事的時刻。樂芙兒對於他而言是一朵花,不染塵緣的幽蘭,高潔神秘的幽蘭,是足以在一顰一簇間流連的幽蘭。寧塵不懂那是一種什麽感情,或是占有,是求索占據了大多數。

  但當幽蘭衰敗的那一刻,伺蘭人的一股神魂似也隨之衰敗了,那是空落落,無著際的,是心無所依的。或許這是愛,或許這是眷戀,但誰又能說得清呢。

  棲鳳峽自這一日被太原府所有人知曉,五十三具屍體,一個重傷。五十二個不明身份之人,一個是明國公府小公爺的紅顏知己。

  太原府被攪擾的無法安寧,河東道成了匪寇稽查的要處,而這次事件的經曆者呢!正在睡夢中呼喊著芙兒的名字。

  寧塵猛的睜開了眼,恍惚間自己還在草廬,眼前是那張美豔的麵龐。寧塵繼續閉眼恍惚,繼續做著不願醒的夢,可是夢總有醒的一天。

  寧塵再次睜開眼,睜了睜,眼前是樂芙兒,確實是那張臉,那張夢中的臉,“芙兒”寧塵虛弱的道。

  眼前人沒有答話,寧塵準備起身,可剛要使力,卻一點力也使不出來。寧塵覺得全身酸痛,似被什麽東西裹著,一動也動不了。

  “三郎莫動,小心傷口崩開了”眼前人輕聲道。

  不是夢!一切都不是夢,痛是真的,廝殺是真的,芙兒是真的,其實寧塵自睜眼的那一刻就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都已發生了,隻是他不願相信,他始終在自己騙自己而已。

  一切都是真的,草廬是真的,一夜新娘是真的,不辭而別是真的,刺殺是真的,孤身來救是真的。

  芙兒受傷了,她倒在自己懷裏,她睡在自己的懷裏,死在自己的懷裏。那眼前的人是?芙兒呢?

  “果兒?”寧塵沙啞的探問,他是多麽希望自己聽到否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