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書癡範仇

  盧思遠當然不知道，他被放棄這件事情，其實就等同於死亡。

  可憐他那癡傻的兒子，可連這剛上任沒有多久的京都府尹。

  看著盧思遠落寞離去的背影，秦會之連忙跪在了汪伯彥的榻前，輕呼道：“老師，會之將來，必定會為老師效犬馬之勞，至死無悔！”

  汪伯彥的眼眸微眯，看著秦會之看了良久。

  才緩緩說道：“會之你今年多大了？”

  秦會之連忙低頭回答道：“回老師，會之今年三十有六！”

  汪伯彥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嗬嗬的說道：“年紀也不小了，倒也能夠勝任這京都府尹一職了。”

  聽到這句話，秦會之目光之中猛然升起一團火熱！

  連忙以大禮拜之！

  “學生多謝老師抬愛！”

  汪伯彥揮了揮手繼續道：“往後行事辦事機靈著些，可莫要像你師兄那般魯莽，落得這般淒慘的下場。”

  “學生謹記！”

  “下去吧，老夫有些乏了。”

  “還請老師安心歇息，會之告退了。”

  ......

  此刻的寧辰當然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大狐狸，以及小狐狸，在朝中達成了某種見不得人的勾當。

  他現在的心思一直都在書肆之上。

  這是他今日尋到的第二個書肆。

  隨意翻看了幾本書之後，寧辰便抬頭問向店家。

  “店家這些書賣嗎？”

  那店家見終於有生意上門，連忙抬頭笑臉相迎。

  “客觀看書啊，不知客觀看上了哪些書，隻要客觀喜歡的，小店是都賣的。”

  卻不成想寧辰揮了揮手，指著這整間的書肆有些怪不好意思的說道：“全部，包括您珍藏的那些孤本，賣嗎？”

  一聽這話，那書肆老板臉色頓時就難看了起來。

  “這位公子您別說笑了，本書肆統共可有上千冊的書籍，這其中不乏一些孤本真跡，且不說您能否出得起這個價錢，問題在於您若是都買走了，那我這小店也就甭開了。”

  上一家書肆也是給他的這個答複。

  確實，書肆是開門生意不假，但一般書局靠的就是幾件鎮店之寶，來保證能夠擁有源源不斷的書生在瞻仰鎮店之寶同時，選購一些其他的書籍。

  隨後寧辰又說道：“若是我不要您的那些孤本珍籍，隻要您其他的全部書籍呢？”

  那店家為難的說道：“哎呦！公子您就饒了我吧，您這是要做啥，你真跡孤本我們不會，其他的書全賣幹淨了，這一時半會您讓我們去哪裏上貨。”

  “真不行？”

  那店家肯定的說道：“真不行，一旦您全要了，我們這裏就得斷貨，若是想要在補全這些書籍，那至少也得個把月以上了，咱們這行競爭激烈，您就是去了哪一家，都可能會全賣給您的。”

  這店家說的其實並沒有錯。

  大宋尚文輕武，境內才子皆以金榜題名為目的，所以也就帶動的大宋境內書行繁盛，甚至於開書局這種事情，都不在臨安商會的管轄之中。

  臨安城中大小隨處可見都是書局。

  正是因為多，所以競爭才足夠的激烈。

  可寧辰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開辦書院的第二步就如此艱難。

  因為臨安城的大小書坊都不可能把全部家當都賣給寧辰。

  難不成真的讓自己去搶？

  正當寧辰有些失望的準備離開時，書肆的門口之外忽然迎麵走來了一個穿著有些寒酸的年輕書生。

  寒酸，隻是一種形容，可眼前這名書山，卻完美的對寧辰詮釋了這個詞的寒意。

  相比起自己三年之前的寒酸，寧辰都由自主的覺得有些慚愧。

  這書生穿著一件被雨水打濕的青衫。

  那竟然還是一件夏季才穿的薄衫！

  頭上的發髻散亂，就隻用著一根手搓的麻繩捆紮著。

  身形消瘦，臉頰幹扁，一看就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

  可盡管書生已經穿的如此寒酸了，可他手中仍舊舉著一張破傘。

  這張破傘更為講究，隻遮住了他身前一尺，卻全然遮不住他身上的其他地方。

  這才導致了其明明舉著雨傘前來，卻全身濕透的原因。

  不僅如此，他的嘴上竟然還叼著半截玉米棒子！

  一邊進店，一邊喊道：“這天氣，真見鬼，好不容易晴天了，又開始下雨了。”

  “哎呦！範先生，您怎麽現在來了？”

  店家個那名姓範的書生好像就沒有看到寧辰一樣，的開始自顧自的聊起來。

  “還不是這該死的天氣，我怕這些真跡孤本在我那破屋子裏受潮，索性就給您送回來了。”

  一邊嘟囔著說話，書生一邊仿佛變戲法兒是的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包裹。

  見到這一幕，寧辰的眉頭緩緩挑起。

  那包裹在最外麵的一層布，可是臨安城中最好的防水綢緞。

  一尺布就能賣到三兩銀子的天價，這與書生的打扮極為不符。

  那書生來到櫃台之前，小心翼翼的把手中的包裹放在櫃台上，有些粗魯的扔掉了手中的破傘，然後開始解開包袱。

  那模樣，就像是在解一名豆蔻少女輕薄的貼身衣服一般小心，卻充滿著火熱。

  與自己相差無幾年紀，卻被書肆老板情切的成為先生。

  手中拿著與自己身份極為不相符的物什。

  單是這些就足夠吸引人們的眼球了。

  那書生遞還了基本有些古舊的書本之後，終於從口中摘下了那半個玉米棒子。

  而寧辰此刻卻發現，這書生竟是長得一場清秀。

  姓範的書生對著店家長長行了一禮，說道：“多謝店家了。”

  那店家也是極為有禮貌的回禮道：“範先生言重了，不知道咱家店裏，還有什麽範先生能夠瞧的上的，老規矩，隻要您能保護好，隨便您看。”

  那書生極為灑脫的笑著搖了搖頭道：“今日就不必了，早些時日與城北的孫掌櫃說好了，今日去他那裏去幾本。”

  店家笑了笑說道：“如此，那就不送範先生了，若他日有需要了，您過來就行。”

  兩人拜別。

  那書生狠狠咬了一口已經涼透的玉米棒子，撐起自己的破傘就向著店外跑去。

  寧辰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人，再次回到櫃台前問道：“店家，那人是誰？”

  直到現在，書肆的店家才反應過來寧辰還沒有離開，又聽寧辰這般問那範先生，笑著介紹道。

  “那位可是我們書坊圈兒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貴客。”

  聽著書肆老板的話，寧辰不由的更加來了興趣，問道：“怎麽個說法？”

  那老板有些欣慰，甚至是得意的笑了笑解釋道：“這人，是臨安城的書癡，名為範仇，此人不愛功名，不愛美人，更加不愛銀錢，一心隻愛讀書。”

  愛書如癡，卻也有幾分意思，不過就是有些不明白，先前聽掌櫃與這範仇談話，似乎是這臨安城中的每家書肆都特別尊重他。

  於是便問道：“可即便此人愛書成癡，但也未見其掏錢買書，不至於讓你們這般尊敬啊。”

  那店家似乎是響起了某些往事一般會心一笑：“這公子就有所不知了，這小範先生早些年間，可是咱臨安城的大戶，不過府上突遭變故，雙親遇害，這才留得小範先生一人獨自過活。”

  “可咱們這小範先生不比尋常人呐，三歲識字，五歲便可作詞，七歲就能揮毫畫丹青！可無奈家中雙親早故，隻留下了這聰慧的孩子一人過活。”

  “雖說如此，那已故的範大老爺也是給其留下了萬貫家財，有了這些家底，倒也能夠讓小範先生長大，小範先生酷愛讀書，性格更是放蕩不羈，每每都會因為一集古卷而豪擲千金，先前您也知道，這真跡古卷是我等書坊看家立命的寶貝，但這位小範先生不買，隻看！看完之後悉數奉還，並且有些缺失的古卷，他還會親自出錢補齊！”

  “這一來二去的，就愈發數息，開書坊的每個人，都希望能夠跟這小範先生沾上邊兒，這種幾乎跟白撿一樣的買賣，誰不願意幹？但書坊的掌櫃們，卻都是拿他當了一個傻嗬嗬的冤大頭，能掙一些，是一些。”

  “但真正改變我們這些滿身銅臭味的老東西的，還是那一次。”

  “那一年，臨安城連續下了一個半月的陰雨，莫說是我們手上這些嬌貴的書本了，就連普通人家的被褥都是一捏一把水呀。那時候愁的我們一幹書坊簡直自盡的心都有了！”

  聽到這裏，寧辰大概想起了自己年少時節，確實有那麽一年，臨安城的裏雨，仿佛永遠都不會停止。

  “就當我等一幹人正如同那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不知所措之時，這小範先生站了出來，為了這整座臨安城的書，小範公子捐出了所有的家當，甚至是典當了別院，為我等重塑了書庫！”

  聽到這裏，寧辰不由的肅然起敬！

  傾盡家財，隻為保住這知識的傳承，這等魄力，世間少有！

  “好勞煩公子看看您的腳下。”

  寧辰聞言低頭看去，隻是一眼，就看出了不同尋常之處。

  像這種連綿的陰雨天氣，在臨安城中，就算是屋中升起炭火，也無法保持這般幹燥。

  可書坊之中嚴禁炭火，又是哪裏來的這般幹燥？

  那店家歎了口氣繼續說道：“這小範先生傾盡家財，不僅為我們重塑了書庫，甚至還出錢幫我們改了這房屋的地基，縱然再久的陰雨天氣，那些陰冷潮濕的空氣，都絕無可能飄進屋子之中，損傷這些書本。”

  “要知道，那一年的小範先生，才不過十六歲而已！”

  說道這裏，寧辰不禁感慨。

  一個十六歲的富家少年，在別人紈絝耍樂的年紀，散盡家財做了這了一件這般決然的大事，當真不凡！

  也隻有這種人才能夠稱得上書癡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