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新)
作者:寫離聲      更新:2021-03-03 04:05      字數:3001
  藺知柔與常嬤嬤在書肆說了會兒話, 常嬤嬤便催促她趕緊回東宮:“小郎君要侍奉三皇子殿下,別為老奴耽擱太久。”

  藺知柔拗不過她,隻得起身, 上了車,讓輿人駕車至她落腳的尼寺, 臨別前道:“我替嬤嬤在東宮附近的裏坊找一間邸舍吧,省得嬤嬤來回奔波。”

  常嬤嬤連忙擺手:“不必不必,尼寺旁便是車馬坊,老奴賃一駕驢車便是。”

  藺知柔知道她是怕自己費錢,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她神童舉未能及第,要參加進士科少說還需三四年之功,家人隻能忍受拮據的生活。

  她勸了幾句,常嬤嬤始終不願另換住處, 藺知柔無法,隻得辭別嬤嬤,回了東宮。

  回到東宮, 與韓渡一同用罷晚膳, 她回到自己房中,關起門來,打開常嬤嬤與她的包袱。

  藺知柔將母親的信和兄長的畫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兒,小心收在篋笥中,這才拿起陳家的信物和陳三郎的庚帖。

  十多年的舊物,雖然小心收藏, 也難免顯出陳舊來, 簪子上的鎏金已有些褪色, 有的地方露出銀底來, 微微發黑,庚帖亦是紙張發黃,墨跡枯淡。

  自父親去世後,他們與陳家便沒了往來,這門婚事早已不作數,庚帖和信物卻不好處置,收起來嫌礙事,隨便扔了又不好。

  藺知柔想了想,原樣包回去,塞進衣笥角落裏,便將此事拋在了腦後。

  數日後,家令寺與內坊的手續辦完,常嬤嬤便住進了東宮,她起先生怕錯了規矩令主人蒙羞,有些誠惶誠恐、束手束腳,住了一段時日,見東宮上至太子,下至宮人內侍都十分和氣,這才放下心來。

  自打常嬤嬤來了之後,藺知柔的生活起居有了人照顧,不必再為許多瑣事分心,越發心無旁騖地讀書,閑下來便替書肆抄書或搨書。

  她字跡娟秀又心細如發,抄的書從頭至尾無有一處錯漏,很快便在東西市坊的書肆間小有名氣,許多書肆主人都寧願加價請她抄寫。

  藺知柔將賺得的錢帛大部分攢起來,偶爾做個小東,請三皇子與師兄盧鉉去茶肆、糕餅菓子鋪吃一頓,也免去了惠而不費的尷尬。

  倏忽一個多月過去,東宮蟬聲蛙鳴一片,後苑的海池中蓮葉田田,輕粉、薄紅、雪白的蓮花開了滿池,藺知柔也換上了細葛單衣。

  這一日,藺知柔與韓渡照例一早去崇文館上課,剛走進堂中坐下,忽覺有人在她肩頭輕敲了一下,轉頭一看,卻是坐在她身後的崔琰正用折扇拍她。

  自打盧鉉入京,她與盧鉞、崔琰時常過從,已經十分熟稔。她當下笑道:“崔兄,有何見教?”

  崔琰道:“藺賢弟,你可知道,今日崇文館要來個新生?”

  藺知柔有些訝然,崇文館每年進一次新生,一般都在春季,這時候都已五月中旬了,能讓崇文館為其破例,想來是哪個高門華族的小公子,抑或是宗室子弟。

  她來長安數月,伴隨三皇子左右,京都權貴的情況基本了然於胸,刹那間便將可能的幾戶人家盤算了一遍,卻想不出來有這麽個人,不覺瞥了眼韓渡,按理說崇文館進人,他不會一無所知,為何不曾聽他提起過?

  正暗暗納悶,隻聽湘簾唰地一響,便見館主韋學士帶著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步入堂中。

  這少年生得白皙俊秀,一身文縐縐的書卷氣,不知為何看著有幾分麵善,藺知柔仔細回想,卻是從未見過他。

  韋學士向眾人道:“這位是吳郡陳氏的小郎君,家中行三,從今日起便與諸位同窗讀書。”

  藺知柔未曾料到她與庚帖的主人會在這裏相見,還成了同窗,不由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本來陳秀楨一個寒門出身的從五品刑部郎中,其子是無論如何沒資格入崇文館的,陳三郎可以破格破例錄取,是因為他庶弟的一條性命。

  上回令狐湛在蓬萊宮馬毬會上受韓渡挑釁,狂怒之下揮杆將無辜的陳四郎打落馬下,又策馬踩踏,令其重傷不治而亡。韓渡雖非有心,但亦難辭其咎,太子仁厚,自要出麵彌補陳家。

  藺知柔不由瞥了眼韓渡,隻見他低著頭凝視著案上的書卷,便知他心裏定然不好受。

  害死別人兄弟的罪魁禍首令狐湛還在長公主府養傷,即便他在這裏,恐怕也不會有半分愧疚。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挑唆令狐湛與她為難的二皇子,則若無其事地望著陳三郎,手中把玩著一塊螭虎穿花白玉佩,嘴角如平日一般帶著淡淡的笑意,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比起狠戾暴虐的令狐湛,這個陰毒到骨子裏的二皇子更叫藺知柔齒冷。

  陳三郎似乎沒察覺眾人目光中的好奇與向眾生施了一禮:“陳某見過諸位同窗。”

  眾生亦回以一禮。

  韋學士向堂中掃了一眼,見藺知柔身旁有個空座,是原先馮盎的座位,馮盎因與她賽馬跌斷腿,至今還在家中休養,韋學士便向那處一指,對陳三郎道:“你先坐此處吧。”

  又對藺知柔笑道:“七郎,陳小郎君原先在國子監每回旬考都是第一,學問不在你之下,你們正好切磋切磋。”

  陳三郎背著書囊走到座位前,藺知柔起身作揖:“日後有勞陳兄指教。”

  陳三郎還以一揖:“不敢當,還望藺賢弟不吝賜教。”

  韋學士看著兩人,一個是他得意門生,一個是國子監祭酒的愛徒,兩人坐在一處便如兩株瓊樹,實在是賞心悅目,不由捋須微笑。

  韋學士搶了國子監祭酒的高徒,心中得意,連三皇子這個惹禍精也不放在心上,便即攤開書卷,開始給一眾學生講大戴禮。

  他存了考校的心,講到疑難處便點陳三郎回答,陳三郎一一作答,條理清晰,見解深刻,闡明發見,將原文涵義講得透徹分明,卻並不拘泥於疏義。

  饒是韋學士嚴格,也挑不出一絲錯漏,連連點頭,臉上露出讚許之色。

  藺知柔也不得不承認,換作是她,恐怕也不能講得更好。

  眾生徒原本對陳三郎存著幾分輕視之心,一堂課下來,不免對他刮目相看,尤其是崔盧幾人,暗暗汗顏,他們出身名門世族,課業上卻落於人後,不禁暗暗下決心,回去定要懸梁刺股。

  韋學士將眾人神色看在眼中,心下了然,越發欣慰,本來講完一篇大戴禮便要走,又留下講了一堂孟子,想起還有公務,這才意猶未盡地離開崇文館。

  韋學士走後,韋四郎轉頭對藺知柔道:“藺賢弟,令尊與家父是同年,又是至交好友,家父時常提起當年事,道兩家本是通家之好,可惜相隔千裏,不得聚首。藺賢弟入京,陳某本該前來拜訪,隻是家中多事,不便上門叨擾,還請賢弟見諒。”

  藺知柔聞言微怔,不知他提這些話是何用意,不過她麵上不顯,歉然道:“陳兄多禮,未去貴府拜謁,是藺某失禮。”

  陳三郎微微一笑:“幸而賢弟如今長居京都,往後常來往才是。”

  藺知柔不明其意,隻是點點頭。

  自打陳三郎入了崇文館,藺知柔不再像以前那樣穩操勝券,兩次旬考,兩人平分秋色,各得了一次第一。

  藺知柔有過目不忘之能,但詩賦上始終欠了一點火候。

  若是遇到拿手的題目固然可以交出出色的答卷,遇上生疏一些的,便隻能硬著頭皮寫,原本可以憑著同熟的經義獨占鼇頭,如今來了個經義上與她難分伯仲的陳三郎,她的優勢便不明顯了。

  她入崇文館以來便不曾遇到過這樣的勁敵,雖課業上不曾怠惰,但心裏難免有些鬆懈,如今方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越發勤謹起來。

  有時候遇上瓶頸,藺知柔便懷念在蔣山的時光,那時候與師父、師兄弟閑居山中,心無旁騖地讀書,遇到難處,柳雲卿稍加點撥,往往便能令她茅塞頓開。

  崇文館諸學士都是大儒,學問自不必說,但詩心卻不是誰都有的,如柳雲卿那般天縱奇才,遍尋京都也找不出一個來。

  就在她惋惜遺憾之時,忽然收到師父從江寧寄來的信函,柳雲卿的信中隻有寥寥數語,卻讓藺知柔喜出望外。

  師父要回長安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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