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新)
作者:寫離聲      更新:2021-03-03 04:05      字數:3736
  菜肴一道道流水似地呈上來, 不一會兒便將大方食案幾乎鋪滿, 兩個少女一邊張羅著替客人布菜, 一邊介紹菜肴。

  在座幾人中有世家公子,有王孫貴胄,打小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什麽山珍海味沒嚐過, 不過酒樓的肴饌樣式新奇,把熟悉的食材換個模樣,便添了許多趣味, 連韓渡和崔、盧等人都覺新鮮。

  雨露團一上來, 盧鉉眼明手快地夾了一個放到藺知柔麵前的盤子裏:“來,七郎, 這個你愛吃。”

  所謂的雨露團是奶酥做成的點心,雕出花朵般的形狀,韓渡也知道藺七郎喜歡這一類牛乳做成的菓子, 誰知叫盧鉉搶先賣了個好,不由氣結。

  盧鉉猶自不知, 又舀了一大勺“西江料”堆到她碗裏:“看你瘦得, 多吃些肉。”

  韓渡連忙裝了滿滿一小碗小天酥送到藺知柔的麵前, 擠開那隻裝著“西江料”的青瓷小碗, 危言聳聽道:“豬肉不可多食,能閉血脈、弱筋骨、壯風氣, 你吃這小天酥, 鹿肉才補血氣。”

  藺知柔一碗水端平, 兩道菜各夾了一筷送進嘴裏:“都好吃。”

  就在這時,張勝家的古樓子送到了,眾人的目光都被那枚熱氣騰騰、肉香四溢的大餅吸引,藺知柔的目光也從韓渡身上移開。

  傳簪行令暫停下來,雲容用鎏金銀臂釧將紗衣廣袖挽起,從跑腿的奴仆手中接過古樓子,輕娥則拿出擦淨的匕首,替客人們分餅。所謂古樓子就是羊肉夾餡的胡餅,各家都會做,尤以輔興坊張勝家的最為出眾,整個長安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慕名而來的外州人也是絡繹不絕,等閑買不到,玉斝樓的人憑著兩家的交情才能插隊買上一枚,再多便要惹起眾怒了。

  張勝家的古樓子用的羊肉肥瘦相間,肉質鮮嫩而有嚼勁,拌了胡椒和豆豉,調入豬油,放進火爐中烤香。

  剛出爐的古樓子,濃濃的麥香、胡麻香油脂香氣纏綿交融,令眾人食指大動,離京兩年多的阿鉉雙眼都發直了,連藺知柔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隻有韓渡心思不在吃的上,悶悶不樂地喝著酒。

  一枚古樓子用麵半升,比臉還大,輕娥熟練地將餅切成六塊,分到各人的盤中。阿鉉迫不及待地拈起餅咬了一口,外脆裏韌的麵餅和辛香鮮嫩、汁液豐沛的肉餡在口中交融,差點令他熱淚盈眶。

  盧鉉顧不上燙嘴,三下五除二便把一塊古樓子吃了個幹淨。藺知柔見他意猶未盡,將自己的盤子往他跟前一推:“師兄,這塊也給你。”

  韓渡正要把餅往嘴裏送,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頓時把餅放回盤中,朝著兩人看過來。

  盧鉉雖說嘴饞,但還是毅然決然地把誘人的肉餅推回師弟的麵前:“豈有師弟讓師兄的道理。”

  藺知柔笑道:“我嫌這羊肉油膩腥膻,吃不了這麽多。”

  說完,她從輕娥那兒借了匕首,從餅上切了小小的一角,把餘下的推給師兄:“我嚐一點就夠了。”

  韓渡見盧鉉竟然稍作猶豫就欣然吃起來,不由有些氣悶,站起身將自己那塊連盆帶碗地塞進藺知柔手裏:“你吃我的。”

  盧鉉莫名奇妙地看了他一眼,這位皇子在他看來除了生得特別好之外便是有些沉默寡言,這時才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方才的舉動有些針鋒相對的意思,莫非是哪裏得罪他了?

  藺知柔卻隱約察覺到了點什麽,暗暗哭笑不得,抬眼瞅了瞅韓渡。

  韓渡對上她的目光,不禁有些心虛,方才的舉動確乎有些不得體,他解釋似地找補道:“七郎知道我不食羊肉。”

  藺知柔自不會拆穿他,白稚川卻納罕道:“上回還見你一人吃了半盤冷修羊……”

  韓渡立時張口結舌,臉上有些掛不住。

  藺知柔眼睛一彎:“大約就是上回吃膩味了。”

  這話聽著像是替他解圍,但韓渡聽出了其中濃濃的揶揄之意,氣鼓鼓地坐回自己榻上。

  藺知柔本來不是愛開玩笑的人,不過飲了幾杯酒,玩心比平日重了許多,還故意衝他擠擠眼,韓渡越發惱羞成怒,一聲不吭地別過臉去。

  雲容機靈,見氣氛尷尬便出來打圓場,問輕娥道:“錄事,眼下該是誰行令了?”

  輕娥雙手托著翠簪,嫋娜地繞到崔琰身邊:“小郎君請。”

  崔十一郎比藺知柔大不了多少,還未開竅,隻覺那小娘子的衣袖輕輕拂過自己鼻端,帶起一股似花非花、似藥非藥的香風,煞是好聞。他接過簪子開始行令,後半句說錯了一個字,不幸罰酒一杯。

  簪子在席上轉了三圈,隻有藺知柔每回都將那急口令念得一字不差,韓渡錯了三回,而且一回更比一回錯得離譜,簡直是語無倫次,除了本該被罰的三杯外,又加罰了三杯。

  兩個侍酒的女郎也飲了幾杯,興致正高,行了急口令又提議要行拋打令,白稚川倒還知道分寸,見幾個孩子都已微醺,便吩咐停了酒,叫兩人退下。

  韓渡和自己生了會兒悶氣,終於還是忍不住悄悄往藺七郎那兒瞟,卻見師兄弟二人言笑晏晏,像是有說不盡的話,回想起平日兩人在一起時總是他一個人說個不停,那小孩有時還愛答不理的,不由悲從中來。

  藺知柔卻不知道他轉了那麽多心思,她和師兄分別大半年,單是聊聊各自的近況便能說上半日,何況還不時叫盧鉞、崔琰等人打岔。

  到散席時,他們還有許多話沒來得及說完。

  幾人出了玉斝樓,站在街邊話別,盧鉉遂對藺知柔道:“難得一敘,不如你跟我回去,今晚我們秉燭夜談,聊個暢快。”

  藺知柔自然不能跟他回去住,正要尋個由頭推辭,韓渡卻皺著眉頭,裝模作樣地扶著額頭道:“七郎,我頭疼得很,你陪我回去。”他是趁著太子不在東宮偷偷跑出來的,連侍衛和隨從都沒帶,藺七郎是他侍讀,於情於理該陪他回去。

  藺知柔便也就坡下驢,對盧鉉道:“師兄,今日怕是不便,我們改日再敘。”

  盧鉉看了眼韓渡,臉上浮現出隱隱的憂色,不過最後還是點點頭,抬手摸了摸她的後腦勺:“罷了,你回去好生歇息。”

  他意味深長地瞟了韓渡一眼:“有師兄在這裏,往後有何難處盡可同我說,切莫委屈自己。”

  此言一出,韓渡的臉頓時一黑,藺知柔忙道:“師兄別擔心,我在東宮很好,什麽也不缺。”

  韓渡聽了這話麵色稍霽,往藺知柔身邊靠了靠,站不穩似地:“七郎,你攙我一把……”

  藺知柔沒想到三皇子還有這麽矯揉造作的一麵,差點沒笑出聲來,韓渡酒量確實淺,但這個時代的酒度數很低,不至於幾杯下去就走不穩路。

  白稚川見他如此,有些不放心:“三郎能騎馬麽?要不我雇輛車送你們回去……”

  韓渡忙擺擺手:“不必勞駕,七郎扶我走兩步散一散酒氣便是了。”

  兩人辭別了白稚川和崔、盧等人,出了西市,騎上馬,沿著朱雀門前的大街慢慢並轡而行,道旁青槐的羽葉隨風搖曳,把點點碎金般的陽光撒在煙塵飛揚的夯土路上。

  長安城已經入夏,道旁的明溝泛出令人不悅的氣味,熙熙攘攘的車馬和人潮令這氣味越發複雜,韓渡看見藺知柔微微皺起眉頭,知道他是叫這氣味熏著了,立即從腰間蹀躞帶上解下金絲編成的香囊拋給他:“用這捂著口鼻。”

  藺知柔依言嗅了嗅,沉檀和冰片的香氣沁入肺腑,果然好受多了。

  韓渡看了看她,欲言又止道:“你們師兄弟相處倒是十分融洽……”

  藺知柔撩起眼皮:“這不是自然的麽?”

  韓渡輕哼了一聲,沉默了半晌,終於還是忍不住道:“你同他倒是有許多話說。”

  藺知柔笑著覷他一眼:“你這香囊裏裝的是什麽?”

  “沉水、檀木、冰片、龍涎、鬱金……大約還有些別的,怎麽了?”韓渡不解道。

  “咦,”藺知柔抽了抽鼻子,“那怎麽有股子酸味……”

  韓渡這才明白這小子在恥笑自己,不禁又羞又惱,一夾馬腹,把藺知柔甩開了一大截。

  可惜藺知柔的流霞驃絲毫不比韓渡的坐騎遜色,不一會兒便追了上去。

  藺知柔笑道:“不逗你了,師兄與我情同手足,似我家人一般,許久未見,自然有許多話講,不是有意冷落你。”

  韓渡肚子裏的氣消了大半,不過臉上仍舊冷冷的:“誰同你計較這個,我那麽小器麽?”

  藺知柔並不回答,隻是看著他笑。

  韓渡微露赧色:“他與你情同手足,我不也是你患難之交?”

  他借著酒意,索性把話說開了:“總而言之你不可厚此薄彼,不能因你師兄回了京便隻顧同他頑!”

  藺知柔勾了勾嘴角:“師兄回京準備舉試,哪有空閑和我玩?殿下多慮了。”

  這話並不能叫韓渡滿意,他借著酒勁上頭,索性耍賴:“這麽說來,若是他有空閑,你就沒空敷衍我了?”

  藺知柔差點憋不住笑出來,故意道:“我和師兄來往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麽,你不也和韋二郎一起玩?”

  韓渡一時語塞,半晌方道:“那怎麽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藺知柔挑挑眉。

  韓渡晃了晃昏沉沉的腦袋,他也說不上來是哪裏不一樣,韋二郎同別人放鷹走狗、勾肩搭背他毫不在意,但是看著藺七郎和他師兄談笑風生他就泛酸。

  他側過頭看了看藺七郎白生生的小臉,又看看他微鬆的發髻,細軟的額發,從心底生出股霸道,想起方才盧鉉摸藺七郎的腦袋,他心裏更不舒坦了,這腦袋他都沒摸過!

  沒等他把這莫名其妙的不快理清楚,他們已經不知不覺地回到東宮門口。

  兩人還未下馬,便看見一個身穿褐色布衣的老婦人站在門外,正連說帶比劃地和侍衛解釋著什麽,藺知柔一眼便將她認了出來,趕緊翻身下馬跑上前去:“常嬤嬤,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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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嬤嬤是阿柔媽媽的奶娘,第一次出現是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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