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新,第二更已更新)
作者:寫離聲      更新:2021-03-03 04:05      字數:7052
  令狐湛被人抬入清思殿的後殿中,整個尚藥局今日當直的醫官幾乎全來了, 平日隻替皇帝診治的林奉禦親自為他醫治, 皇帝身邊的內官孫敞也急忙趕來詢問傷勢。

  然而這些並不能減輕一分疼痛, 令狐湛汗流浹背,身體因為劇烈的痛苦而輕輕抽動,淚水淌個不停,他從小到大何嚐受過這般苦楚。

  “阿娘……阿娘, ”他□□著, 像個孩童一樣尋求母親的庇護,“太疼了, 可太疼了……”

  他心裏有很多怨恨, 他懷疑自己是著了韓渡的道,可他痛得神思恍惚之際仍有一線清明尚存,知道有的話不合在此處講,隻能生生地憋回肚子裏, 這實在比疼痛更要他的命。

  蘭陵長公主麵沉似水,她的一雙眼睛很大, 形似母鹿, 平日善睞多情,此刻卻晦暗不明,像是有一場風暴正在其中醞釀。

  孫敞溫言款語地安慰道:“長公主莫焦急, 小郎君吉人天相, 定能化險為夷。”

  長公主平日對他還算客氣, 畢竟他在皇帝跟前頗為得臉, 可眼下獨子受了重傷,她便沒什麽心思應付這頭發斑白的老閹豎了。

  她隻是冷冷道:“我隻有這一個孩兒。”後頭的話不必說明白——若是令狐湛有個三長兩短,恐怕她是不能善罷甘休的。

  孫敞數年前已授銀青光祿大夫,兼任右監門衛將軍,平日裏任誰見了他,都要尊稱一聲孫將軍,即便是太子和諸王也對他十分禮敬,他已經有許多年未曾受過如此冷眼,心裏不由自主劃過一絲不快。

  不過也隻是轉瞬之間的事,他算是看著這位長公主長大,深諳她的性子,比起自己受的這點閑氣,更令他不寒而栗的,卻是她方才殺馬時凶神惡煞的模樣。

  事發時孫敞在皇帝身邊侍候,聽見騷動往毬場望過去時,令狐湛已經墜落馬下,三皇子也是險些摔下馬,中間發生了什麽他雖沒看見,但也能猜個大概,左不過是這頑劣小兒弄鬼使壞,結果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反落得一身狼狽。

  長公主必定也是心知肚明,但人心天生就是偏的,令狐湛隻是受些外傷便罷了,若是有個好歹,以她的性子必定要遷怒於三皇子。

  孫敞當年受過先皇後大恩,他算不上忠厚老實,卻也不是個忘恩負義之人,雖然看起來在東宮和貴妃之間不偏不倚,其實心是向著太子和三皇子這邊的。

  他是真心實意地盼著令狐湛能化險為夷,如此一來,這便是小兒間的玩鬧,長公主縱然睚眥必報,卻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她不會讓這些小齟齬左右自己的立場,就像她也不會因為兒子和二皇子走得近、交情好,就站在馮貴妃一邊。

  她首先是個冷靜自持的政客,其次才是女人和母親——前提是令狐湛不死不殘。

  因此孫敞臉上的關切和焦急如假包換,他向尚藥局的林奉禦道:“不知令狐小公子的傷勢如何?”

  林奉禦在尚藥局供職二十多年,說話向來審慎,且慣常將症狀說得重一些,如此一來,治好了是妙手回春,治不好卻是回天乏術。

  他正要依照慣例往重了說,抬眼忽見孫敞眼中神色,頓時會意,到了嘴邊的話拐了個彎,對長公主和孫敞拱拱手道:“凡手腳骨,皆有兩脛,一脛斷尚可治,好在令狐小公子吉人天相,手腳皆隻斷了一脛。待老夫與他拔伸捺正,敷貼傷藥,以杉木皮夾縛,好生將養數月,應無大礙,隻是醫治時難免要受些苦楚。”

  聞聽此言,蘭陵長公主緊擰的眉頭略鬆,不過還是問道:“可否恢複如初?奔馳、騎馬會否有礙?”

  醫官覷了孫敞一眼,隻得道:“隻要好生調養、用藥,時常推拿,應當不會落下病根。”

  孫敞長籲了一口氣:“如此甚好,老仆也好去回稟陛下。”

  醫官又道:“雖說並無大礙,畢竟傷筋動骨,這幾日最好在此處靜養,免得搬動時錯位。”

  孫敞遂對長公主道:“若是殿下不介意,便讓小公子留在清思殿靜養罷?”

  蘭陵長公主本來是想盡快帶兒子回府,但是林奉禦既如此說,她也隻好一同留下來。

  雖然醫官將傷勢往輕了說,但令狐湛這一摔傷得著實不輕,骨頭折斷且錯了位,隻差一點便要穿破皮肉,拔伸捺正時疼得他昏厥了兩次,差點去了半條命,眼淚鼻涕糊了滿臉,臉色可見地灰敗下來。

  醫官替他敷藥夾縛,一邊就有侍藥端來乳香散、接骨散和大小紅丸,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灌下去。

  待醫官們離去,令狐湛飲了安神的湯藥,小憩了一會兒,醒來看見長公主守在他床邊,屏風外隱隱綽綽看得見宮人和內侍的影子。

  他有滿心的委屈要傾訴,知子莫若母,長公主見他的眼神便知他想說什麽,便屏退了殿內的宮人和內侍。

  奴仆的腳步聲漸遠,令狐湛立即伸出完好的那條胳膊,牽著母親的衣袖,噙著淚道:“阿娘,是韓渡那豎子害我,你要為我作主啊!”

  長公主哂笑道:“他害你?我分明見你用毬杖去捅他,技不如人,反叫他拽下了馬。”

  令狐湛沒想到此舉被母親看在眼裏,不由羞惱:“阿娘,我已經傷成這樣,你還長旁人的誌氣!且若非他一再挑釁,我又如何會出此下策!”

  長公主經他這麽一說,也想起方才毬場上韓渡與那韋家小子的行徑,不由沉吟:“你想讓阿娘如何替你作主?”

  令狐湛見她笑意退去,以為她是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眼珠子一轉道:“他不過是仗著有個太子阿兄罷了,阿舅不是疼愛二表兄麽?若是太子換了人……”他眼裏溢出惡毒的笑。

  誰知話還沒說完,長公主便在他手背上重重拍打了一下,騰地站起身,柳眉倒豎,勃然作色道:“休得胡言!看來是我寵你太過了!”

  她氣得胸膛起伏,聲音卻壓得極低:“上回我便告誡過你,切莫與仙居殿過從太密,貴妃和馮家得勢與我們有何益處?”

  如今太子母家統領大軍坐鎮西北,看著手握重兵,實則臨淵履冰。自來邊將容易惹皇帝忌憚,如今是邊患未平,朝中又沒有可替而代之的將領,隻能用著。皇帝抬舉馮家,一來是寵愛貴妃母子,二來也是怕太子坐大。

  可於氏是將門,太子的外祖和阿舅遠在西北,馮家卻有幾人在朝為官,雖說官位不算高,但二皇子若是成了太子,馮家必定雞犬升天。

  馮貴妃與先皇後不同,這女人貪鄙且目光短淺,必然會不擇手段地攬權斂財,自然也會侵害長公主府的利益,對於蘭陵長公主來說,太子這樣的聰明人固然不好相與,馮貴妃一係則連規矩都不講,扶他們上位,還不如太子秉權。因此在東宮和仙居殿的鬥爭中,她更樂意坐山觀虎鬥,他們鬥得兩敗俱傷,便有她的可乘之機。

  可惜這些事她不能與兒子直說,這孩子讓她寵得無法無天,又胸無城府,保不齊聽風就是雨,出去亂說。

  令狐湛噘著嘴,一臉不忿:“可我不甘心,我就是厭惡韓渡那廝……阿娘,我知道他為何要害我,左不過是為了上回那孌童……這仇我一定要報!”

  長公主差點叫他氣笑了:“你待如何?他是皇子,難不成你也去折他一臂?你不也試過了麽?眼下如何?”

  令狐湛咬牙切齒道:“我雖不能拿韓渡豎子如何,但我如今受了這麽重的傷,阿娘你去同阿舅說說,讓韓渡將那孌童送來與我賠罪,我將那小子碎屍萬段便是了……”

  長公主疲憊地揉了揉額角,雖然她寵愛獨子,有時也不免生出疑問,她聰明一世,駙馬也絕算不得愚笨,怎麽生出的孩兒如此蠢?

  然而再蠢也隻這麽一根獨苗,於是她隻得耐著性子解釋:“上回阿娘便同你說了,那小子算不得什麽,你傷他便傷了,左不過是小孩子胡鬧,沒人當得真,我若是摻合進來,卻是明著不給太子臉,與東宮結仇。”

  令狐湛道:“結仇便結仇,還怕了他們不成?阿舅那麽喜歡貴妃和二表兄,太子早晚是要……”

  長公主對這冥頑不靈的兒子束手無策,隻能冷笑一聲打斷他:“你表兄長表兄短的,中了他的離間之計尚且不自知,我問你,上回你對付柳雲卿的徒兒,可是他從中挑撥?”

  令狐湛聽見“柳雲卿”三字,眸光不自覺地一顫,咬著下唇搖搖頭:“他不曾挑撥什麽,是我覺著那小子礙眼,何況那日貴妃舊疾犯了,他用完午膳便回宮了。”

  長公主一笑,在兒子額頭上輕戳了幾下:“你啊,叫人賣了都不知道,他這是故意離開,若是他在場,不免要出言阻止,你們又如何鬧得起來?”

  令狐湛仔細一想,覺得他阿娘說得有道理,可又有點難以置信:“他為何這麽做?”

  長公主望著兒子,深深地歎了口氣:“你用不著管那麽多,總之離他遠些,別與東宮的人為敵。”

  令狐湛眼裏露出困惑和懵懂,小聲問道:“阿娘……難道貴妃鬥不過太子麽?”

  長公主瞪了兒子一眼,心裏卻冷笑,鹿死誰手可未必。

  ***

  原本馬毬會結束後皇帝、貴妃和一眾皇子公主們要去太液池泛舟祓禊(fu xi,音服細),可出了這檔子事,皇帝也沒了遊興。

  韓渡的左手手掌被韁繩磨破,被宦官扶到醫官替他包紮好,回到棲鳳閣上,皇帝已經帶著貴妃、二皇子和x公主擺駕回仙居殿了。

  方才事發突然,令狐湛又特地挑了個眾人都盯著毬看時下手,因而他墜馬時的一幕沒有幾個人看清楚,即便是有人看到,也隻當是令狐湛自作自受,幾乎沒有人懷疑是韓渡蓄謀已久——在多數人的印象中,三殿下和心機城府沒有絲毫關係,若說他當場將令狐湛抽一頓有人信,說他臥薪嚐膽數月,隻為在馬毬場上報一箭之仇,那全長安都沒幾個人相信。

  何況誰會相信堂堂一個皇子,正兒八經的鳳子龍孫,會為了替一個小小伴讀報仇,不惜讓自己陷入那樣的險境?就連令狐湛也不信,非得給藺知柔安個孌童的頭銜,這才能說服自己。

  太子是為數不多真正了解韓渡的人,毬會開場不久他便覺著不對勁,韋陟的一反常態越發加重了他的懷疑,饒是如此,韓渡差點墜馬時他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那一瞬間他隻求弟弟安然無恙,但是他真的全須全尾地出現在他眼前時,他隻想親手打斷他的腿。

  不過心裏再怎麽火冒三丈,當著眾人的麵不便發作,太子沒有顯露絲毫異樣,隻恰如其分地表現出長兄應有的關切和擔憂,得知弟弟隻是磨破層皮後,又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兩人當著旁人的麵兄友弟恭了一番,接著起駕回東宮。

  韓渡傷了手不便騎馬,隻好改乘馬車,藺知柔騎著馬與太子的隨從走在一起,一路上都沒找到機會和韓渡說話——便是有機會,她此時也不想和他說話。

  藺知柔越想越氣,這熊孩子長行市了,竟然學會了隱忍不發,還把她蒙在鼓裏。

  就在她出神之際,太子不知不覺來到了她身邊。

  藺知柔驀然回過神來,在馬上向他行了個禮,心裏有些忐忑,太子明察秋毫,而且對他的寶貝弟弟了若指掌,韓渡能瞞過旁人,卻絕瞞不過兄長。

  藺知柔一看太子的眼神,便明白他已經知道了一切,她不覺握緊韁繩。

  然而太子卻並未責怪於她,而是衝著她不甚靈便的胳膊點了點下頜:“手上的傷無礙了?”

  藺知柔刹那間明白過來,太子這是特意同她說話,打消她的疑慮,讓她知道他並未因韓渡的事遷怒她。太子問完她的傷勢,又若無其事地稱讚了她方才作的詩,還饒有興致地和她聊了聊曹子建的詩賦,這才策馬回到隊伍中間。

  藺知柔有些明白韓渡身上那種不同於其他權貴的柔軟是從哪裏來的,她看著太子端莊挺拔的背影,三月和煦的陽光灑在他的肩上,勾勒出明亮的輪廓,這是一個能令人心甘情願追隨的背影,坦蕩而磊落,不管從什麽角度來說,太子都是個近乎完美的儲君,而這正是最令人不安的地方。

  回到東宮,藺知柔還是沒機會和韓渡說上話,因為他一下馬車就被太子阿兄拎去了自己院子。

  兄弟倆一前一後默不作聲地進了書房。太子屏退左右,負手立於低垂的簾櫳前,背對著弟弟,久久不說話。

  屋子裏落針可聞,屋角博山爐中嫋嫋升起的沉檀加重了凝重的氣氛,韓渡終於忍不住先開口:“阿嬰知錯了,阿兄罰我罷。”

  太子輕笑了一聲,語氣中聽不出慍怒,但有濃濃的失望:“哦?你知你錯在哪裏?”

  韓渡抿了抿唇,他情願兄長用笞杖將他毒打一頓:“我……我不該與長公主府為敵,令阿兄為難……”

  太子抬手打斷他的話:“你分寸拿捏得那樣準,長公主不至於因此與我東宮為敵。”

  他頓了頓,冷冷地睨了韓渡一眼:“看不出來,你還有這份城府。”

  韓渡叫他說得臉上一紅,低下頭道:“請阿兄責罰。”、

  太子轉過身,瞅了一眼低眉順眼的弟弟,趕緊又避過臉去,免得叫他氣出個好歹:“你還不知自己究竟錯在何處,急著領罰做什麽?”

  韓渡遲疑了一下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阿嬰不該將自己置於險境,害阿兄擔心……”

  太子掀了掀眼皮:“這是其一,不過這隻是細過。前些時日你和韋二鎮日往毬場跑,想必是勤學苦練,已經十拿九穩了。”

  韓渡如何聽不出兄長話裏的諷意,臉上紅暈更深。

  太子又道:“令狐湛墜馬,你得償所願,得意麽?”

  韓渡抬眼看了看兄長,隨即垂下眼簾,輕輕地搖搖頭。

  “為何?”

  韓渡咬了咬下唇:“我激怒令狐湛,連累陳郎中之子遭受池魚之殃。”

  太子這才收起諷意,斂容道:“你可知道,陳家四郎方才已經傷重身亡?”

  韓渡一怔,一時沒明白過來。

  太子沉默了一會兒,他的沉默如有千鈞,沉沉地壓在韓渡的肩頭,韓渡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

  太子靜靜地看著他道:“你不殺伯仁,伯仁卻是因你而死。”

  韓渡半晌說不出話來,臉色愈加蒼白。

  太子見他並不為自己辯解,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按了按他的肩頭:“阿兄不罰你,你回去罷。”

  韓渡行了個禮退出了太子的書房。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麗正殿,又是怎麽回到自己院子,隻覺後背發冷,雙腿仿佛灌了鉛一般沉重。

  一走進內院,他就看到站在廊廡下等他的藺七郎,瘦瘦小小的一個人,穿著身白衣,柱子的陰影落在他身上,擋住了他的神情。

  韓渡有些心虛,又有一種莫可名狀、無法訴說的委屈湧上來,他拖著腿走上前去,低低地叫了一聲“七郎”。

  藺知柔本來積了一肚子的氣,見他這蔫頭耷腦的模樣,反倒不忍心和他計較了。

  她細細打量了韓渡兩眼,隻見他眼眶微微有點紅,不由有些納罕,這熊孩子天不怕地不怕,這模樣還是第一回見。

  藺知柔抬起頭,用青白分明的大眼睛瞅了瞅他:“可是挨殿下罰了?”

  韓渡咬了咬唇,搖搖頭。

  藺知柔越發納悶:“那是怎麽了?”

  韓渡垂著的手晃了晃,碰了碰她的手背:“陪我去苑中走走?”

  藺知柔點點頭,韓渡看了她一眼道:“你去加件衣裳,水邊涼。”

  “我穿得比你多。”話雖如此說,藺知柔還是回屋取了兩件半臂,自己穿了一件,另一件給韓渡。

  韓渡也不和她客氣,接過來套在外頭。兩人出了院子,往北穿過寢殿區,一路走到北苑。

  北苑是東宮寢殿後頭的苑囿,為了太子大婚,苑中有好幾處亭台樓閣都在修葺。兩人沿著廊廡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最後在苑中央的蓮池旁席地坐下。

  此時還是陽春,蓮葉才出水,銅錢大的一片片,稀疏地點綴在青碧的池水中,隨著微風輕輕浮動。池中有建了一半的水榭,頂上還未鋪瓦,燒製好的黑瓦堆在地上,是普通的陶瓦,與蓬萊宮中的琉璃瓦相比,質樸得有些寒酸了。

  亭子的闌幹還未塗上朱漆,仍是木頭的本色。闌幹的式樣也很普通,沒有蓬萊宮中那些繁複的雕鏤和螭首。

  因為上巳節的緣故,太子特地給上番的役力放了三日假,韓渡支開了看守園子的宮人,偌大個園囿便隻剩他們兩人。

  韓渡屈著一條腿坐了會兒,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往池水中扔去,石塊撲通一聲落入水中,濺起高高的水花。他望著一圈圈的漣漪漸漸擴散,逐漸消失,歎了口氣道:“陳四郎死了。”

  藺知柔一下子明白他的心事從何而來:“殿下為此責備你了?”

  韓渡垂下眼皮搖了搖頭:“阿兄若是打我一頓還好些。”

  藺知柔不知道怎麽開解他,陳四郎的死是令狐湛造成的,但也和韓渡不無關係,她隻好道:“誰也料不到令狐湛會這麽做……”

  “你不必寬慰我,”韓渡澀澀地道,“令狐湛是什麽樣的人我一清二楚,我該料到的。不是陳四郎也會是別人。”

  他一邊說一邊不自覺地用指尖摳著磚縫:“陳四郎是我害死的。”

  藺知柔暗暗歎息,韓渡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少年,一條人命的分量對他來說太重了,她把手輕輕放到他的手背上:“三郎是為了替我報仇,說到底此事是因我二起,陳四郎也是因我而死。”

  韓渡怔了怔:“這與你何幹?”

  藺知柔抬起眼看他,有些胡攪蠻纏地道:“與你有幹便是與我有幹。”

  韓渡在她背上重重拍了一下:“說什麽傻話!”

  藺知柔直視他的雙眼,認真道:“陳四郎之死,你固然難辭其咎,我又何嚐不是。”

  她頓了頓:“所以我和你一起擔著。”

  韓渡感到一股暖意從她小小的掌心傳來,穿透他的肌膚,溫暖了他的血液,壓得他喘不過氣的擔子陡然一輕,他嘴唇動了動,卻不知該說什麽,良久隻是無聲地說了一句“多謝”。

  藺知柔收回手,撿了塊扁扁的石頭,站起身,打了個漂亮的水漂,石頭在水麵上連著跳了六七下,韓渡感覺自己的心也隨之跳動,不複方才的沉重:“沒想到你還會這個,我還道你隻會讀書……”

  藺知柔拍拍手上的塵土,偏過頭一笑,露出對淺淺的酒窩:“我會的東西多了。”

  韓渡挑挑眉:“你先將騎馬學好罷,他日進士及第要上月燈閣打馬毬,不會要叫人笑話的。”

  他頓了頓又道:“待你的手傷痊愈了,我教你騎馬。”

  “好啊,”藺知柔也不同他客套,“上回贏來的黃驃馬一次都沒騎過呢。”

  韓渡非但騎術高明,也是個很好的老師,在他盡心竭力的指導下,藺知柔的騎術突飛猛進,到了槐花落盡的時候,她已經可以騎著黃驃馬繞著校場馳騁了。

  當槐樹的葉子由新綠轉為深碧時,藺知柔終於收到了師兄盧鉉到達京師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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