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新)
作者:寫離聲      更新:2021-03-03 04:05      字數:3452
  自打韋二郎回京, 韓渡越發神龍見首不見尾。藺知柔偶爾想起問內侍一句,得到的答複, 三皇子不是和韋二公子騎馬放鷹,就是和韋二公子打毬。

  藺知柔不至於去吃個小孩的幹醋,隻是忽然少了個人在耳邊七郎長七郎短地聒噪, 難免不習慣, 甚而隱隱有些失落。

  不過轉念一想,韓渡和韋二郎自幼一起長大,又臭味相投,玩在一起也是理所當然,而她性子悶,鎮日隻知道埋頭讀書,確乎是個無趣之人,韋二郎沒回長安時韓渡是沒得選,如今有得選了, 自然不愛同她頑了。

  韋二郎倒是沒什麽獨占韓渡的心思, 還愛屋及烏地盛情邀她去看他們打馬毬,可惜藺知柔兩輩子都不怎麽熱愛運動,隻見一群人騎著馬來回奔馳, 看不出什麽門道來,韓渡大約看出她心不在焉, 便不再邀她去毬場了。

  近來春氣淑和, 氣候一日暖似一日, 春風像醇酒一樣醉人, 吹得人從骨頭縫裏滲出懶意。

  這一日旬休,韓渡照例不見蹤影,藺知柔用過午膳坐在窗前讀書,不知不覺就開始走神。

  她捏了捏眉心,放下手中書卷,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打起簾子走到廊下,倚在闌幹上向院中望去,東宮裏夭桃穠李開得如霞如雲,蜂蝶在枝葉間飛舞嬉戲,仿佛連這些小家夥也知道春光稍縱即逝。

  藺知柔感到骨頭酥軟,忍不住想在花蔭下打個盹,這念頭剛一起,立即被她摁了回去。韓渡可以偷懶,因為他的人生規劃就是吃喝玩樂,做個富貴閑人,這樣的奢侈卻不屬於她。

  她揉了揉太陽穴,重新折回屋裏坐下,整了整衣襟,飲了半杯釅茶,拿起方才那卷書,才讀了兩行字,就聽見簾外響起腳步聲,她不用看,光是聽聲音就知道是韓渡回來了。

  她從書卷上抬起眼,隻見韓渡對打簾子的宮人點點頭,一邊用帕子掖著汗一邊走進來。

  藺知柔見他雙頰緋紅,鬢發濕濕地貼在臉上,隨口問道:“又去打毬了?”

  韓渡“嗯”了一聲,低頭解腰間的蹀躞帶,他離宮那半年沒人在旁伺候起居,習慣了自力更生,反倒不喜歡宮人近身伺候了。

  藺知柔也不是第一次見他寬衣解帶,泰然自若地把目光投回書卷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贏了還是輸了?”

  韓渡得意地揚了揚下巴:“自然是贏了。”

  說話間他已經脫了外袍,隻剩一件汗濕的中衣貼在身上,濕乎乎的很是難受,他幹脆把中衣也脫了,隻穿了一條翠綠色的波斯褲,白皮膚綠褲子,活像一棵小白菜。

  藺知柔不經意瞥見,差點沒笑出聲來,趕緊從臥榻上抄起自己的外衫扔給他:“快把汗擦擦,風一吹該冷了。”

  韓渡不以為然,單手接過藺知柔的衣服往身上一披,把自己的遞給身邊的小內侍:“對了,差點忘了,我來是有事同你說。”

  藺知柔放下書:“嗯?”

  韓渡用手往臉上扇風:“再過十來日便是上巳,你可約了誰去祓楔?”

  藺知柔道:“不曾。”她在長安相熟的隻有一個白稚川,風流倜儻的白世叔自然要和佳人相攜共遊,哪裏顧得上這個世侄。

  韓渡彎了眉眼道:“那你要隨我去東內頑麽?清思殿有打毬會。”東內便是宮城東北的蓬萊宮,與“西內”大興宮相對,蓬萊宮據龍首原,地勢高爽,皇帝和妃嬪們平日住在東內居多。

  上次神童科皇帝親試就是在蓬萊宮的正殿含元殿,不過當時她的心思全在考試上,沒怎麽留意風光和建築,而且也沒見到傳說中的太液池,能入宮開開眼界自然是好的,隻不過那場軒然大波剛過去不久,萬一進宮惹出事端就不好了。

  她秀眉微蹙:“我隨你去怕是不太妥當……”

  韓渡不悅地撇了撇嘴:“有何不妥,你跟著我阿兄,便是……仙居殿那位也不能奈你何。”

  藺知柔聽出不對勁:“那你呢?”

  韓渡道:“我自然是要上場打毬的。”

  藺知柔仍舊有些踟躕。

  韓渡俯下身,把藺知柔手裏的書卷摁下去,巴巴地看著她:“這是我第一回參加打毬會呢,七郎不替我助威麽?不想看我的颯爽英姿麽?”

  藺知柔哭笑不得:“……太子殿下那邊總要知會一聲罷。”

  韓渡一雙桃花眼中眸光瀲灩:“阿兄那邊好辦,我去同他說便是了。”

  如果太子允準,那她也沒什麽好顧慮的,藺知柔便點點頭:“那你可不能輸。”

  “那是自然,”韓渡眨眨眼,信誓旦旦道,“必定叫你滿意。”

  不覺又是一旬過去,到了上巳當日,清晨六街鼓動,藺知柔睜開眼睛一看,窗紙已經微明。

  她坐起身,叫阿香打了水來,自己洗漱更衣。她的手臂上夾板已經拆了,仍舊不太靈活,但這些瑣事已可以自理。

  阿香替她梳好發髻,插上銀簪,然後從衣箱裏拿出一件茶白色的絹布闌衫捧過來,藺知柔看了搖搖頭:“這逾製了,換一件苧麻白衫罷。”她隻是個無品無級的皇子侍讀,按禮製是不能穿綾羅綢緞的。

  阿香笑道:“小郎君也太謹慎了,如今有幾人按著規矩穿的?奴婢不也穿著緞子衣裳麽。”

  她說著往自己身上一指:“咱們太子殿下和三殿下已算謹嚴的了,聽說仙居殿裏灑掃庭除的小宮人都穿彩繒呢!”

  藺知柔仍舊堅持:“按著規矩來總沒有錯。”她因為馮盎的事惹了馮貴妃的眼,如今不可行差踏錯半步,穿得寒酸點大不了叫人譏嘲兩句,叫人拿住把柄借題發揮,免不得又是一場風波。

  阿香見勸不動她,也就不再多言,換了苧麻白衫、黑布鞋和黑紗帽來。

  藺知柔穿戴停當,出了屋子走到廊下,韓渡恰好也走出來,手裏拿著根朱漆彩畫毬杖。

  他今日穿了窄袖胡服,外罩紫色團雲紋織金錦半臂,下著鬆石綠波斯褲,足蹬描金烏皮六縫靴,鑲金嵌玉的蹀躞帶勒出緊窄挺拔的腰身。

  這一身色彩豔麗鮮煥,等閑人壓不住,偏他生得好,穿得這樣花紅柳綠也不俗氣,隻襯得一張臉越發燦若春暉,藺知柔看得微微一怔。

  韓渡打量了她一眼,卻是微微皺眉,藺七郎受傷後瘦了不少,到如今也沒將養回來,竹青色的寬腰衱把腰身裹得如同約素,越發顯得疏瘦亭亭。

  他知道藺七郎為何穿著布衣,沒有多言,隻是拍了拍她的肩:“走罷。”

  他們出了院子,來到太子的寢殿,太子並一眾隨從也已經收拾停當。太子今日穿一襲紫色團花圓領袍,頭戴黑紗籠冠,是素日的端莊爾雅。他見了藺知柔的打扮,微微頷首:“三郎今日要上場打毬,到了東內,你便跟在我身邊。”

  藺知柔應是,太子便叫人備車馬,三人帶著一眾隨從出發去東內蓬萊宮。

  從東宮到蓬萊宮有閣道相連,前後各有侍從開道和護衛,太子和韓渡在中間並轡而行,藺知柔騎馬墜在兩人身後,她上回從令狐湛手中贏了流霞驃回來,但那黃驃馬甚是烈性,她如今手臂還沒好全,不敢貿貿然去騎,今日騎的是韓渡與她的款段馬,還有仆從在前把著絡頭以防萬一。

  一行人出了東宮北麵的玄德門右轉,一路沿閣道前行,從蓬萊宮西南角的興安門入,到內侍別省右轉,打宣政殿後經過,再往北,一路到了清思殿。

  東內的打毬場就設在清思殿後,西麵就是太液池,他們抵達時,清思殿已經聚集了許多王孫公子,非常熱鬧。

  這裏的毬場比東宮裏的要大許多,毬場周圍支起了許多看棚,中設行障,供王孫公子們觀賽。

  國朝風氣開放,男女大防不怎麽嚴格,嬪妃、公主和宗室女子也不願錯過這樣的盛事,故而周圍亦有不少盛裝華服、戴著冪籬的貴女。

  藺知柔不敢東張西望,隻用眼角的餘光略掃了幾眼,便看到幾個同窗的身影,崔琰、盧鉞和張十八都來了。

  太子和三皇子一到,在場眾人紛紛前來行禮道安。

  韓渡對著一個罩著團花織錦,飾有鸞鳳繡帶的大行障挑了挑下巴,小聲對藺知柔道:“長公主。”

  藺知柔打眼瞧去,隻見帳中坐著個身著胡服作男子裝扮的女人,她不似別的女子戴冪籬和帷帽,坦蕩蕩地露著臉,態度曠爽,身姿峻拔,頗有林下風致,雖然看不清眉眼,但無端讓人覺得是個美人。

  她的身邊坐著個紅衣少年,正仰頭與她說話,不用說,自然就是他們的老熟人令狐湛了。

  令狐湛似有所覺,抬眼往他們這邊望來,藺知柔收回目光,低眉斂目,不去與他對視,免得又招惹是非。

  恰好這時有內侍過來行禮:“兩位殿下請隨奴上樓,陛下、貴妃與諸位皇子已在棲鸞閣上了。”

  韓渡點點頭,把毬杖交給身邊侍從,對藺知柔道:“七郎也來罷。”

  藺知柔微露遲疑,太子道:“無妨,上回阿耶和貴妃問起過你,既來了,請個安也是分所應當。”

  說完舉步向那築在高台上的樓閣走去,韓渡緊隨其後,那宮中內侍對藺知柔道:“小公子請。”對她的一身平民打扮視若無睹,臉上仍舊掛著淡淡的笑。

  藺知柔道一聲有勞,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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