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新)
作者:寫離聲      更新:2021-03-03 04:05      字數:3220
  再怎麽意難平, 太子的婚事還是定了下來,婚期定在初冬, 算起來還有大半年時間,但太子娶妃是頭等大事,除了禮部和六尚各司以外, 東宮中也有許多籌備和營建的事項, 一時間眾人都開始忙碌起來。

  轉眼一個月過去,已是陽和方起的時節,院子裏的草木抽出新芽,清晨推開窗戶,便能聽見雛鳥在枝頭啁啾,和軟的春風撲在麵上,送來融融的暖意。

  藺知柔胳膊上的木板已經可以拆了,不過為了在崇文館一眾生徒麵前營造出傷重的假象,她仍然綁著夾板, 把左臂吊在脖子上。

  受傷之後, 她在韓渡殿中修養了半個月,閑得關節快生鏽了,又擔心課業落下太多, 和韓渡商量了一下,還是照常回崇文館上課去了。

  馮盎因跌斷腿告了三個月的假, 自那日起藺知柔便沒見過他, 而令狐湛仍舊如往日般趾高氣揚, 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 隻是懊惱自己不夠果決,若早知流霞驃會落到這豎子手裏,他就該直接射瞎它一隻眼,把那豎子摔死了事。

  不過他也隻能生悶氣,藺七郎出入都有三皇子保駕護航,令狐湛再是混不吝,也不能當著皇子的麵欺負他的侍讀。

  而韓渡不可能再給他下手的機會,有了上次的事,他和藺知柔幾乎形影不離,他有事不能來崇文館,藺知柔也就留在殿中閉門不出,壓根沒有落單的時候。

  起初那幾日,藺知柔提心吊膽,生怕韓渡一衝動去找令狐湛報仇,好在他還算沉得住氣,沒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隻是看向令狐湛和二皇子等人的眼神比先前又冷了幾分。

  藺知柔警惕了幾日,慢慢也就把心放回了肚子裏,少年人的怒氣來得快,消得也快,平安度過最初那段時日便天下太平了。事後回想起來,她還是低估了這少年隱忍不發的耐心。

  總而言之,韓渡表現得十分省心,藺知柔也就不再時時盯著他,加之白稚川替她找了些抄書的活計,她鎮日不是埋頭讀書就是忙於抄寫,對韓渡的行蹤不甚留意,也就沒發現他不在殿中的時間越來越多。

  自打收到從蔣山別墅寄來的書信,藺知柔就開始數著日子盼師兄入京,不過沒等她把盧鉉盼來,韓渡的好友韋陟先回來了。

  韋陟抵達長安這一日,恰好是崇文館旬試的日子,他阿耶、太子少詹事、崇文館館主韋鳴親自坐鎮考校,正要開始考,忽然有韋府的管事找來崇文館,韋學士掀簾子出去,在廊下和那管事說了幾句話,再回來時,一張方臉黑得如同鍋底。

  韓渡壓低了聲音對藺知柔道:“看韋館主這臉色,八成是韋二郎回來了。”

  韋學士出去一趟,回來好似換了個人。他素來治學嚴謹,但對學生們還算寬容,這會兒卻仿佛塞滿了火藥的炮仗,把學生們一個個拎出來單獨考校,答錯一處便要將《春秋左氏傳》抄寫一遍。

  韋學士對皇子們也一視同仁,二皇子向來上進,五題中答出三題,險險通過,抄兩遍書便罷了。

  韓渡就慘了,韋學士考他的題又難又偏又刁鑽,五道題中隻勉強答出一道,還被韋鳴揪了一處細過,判了個誤,最後全軍覆沒,再多加一倍,得抄十遍左傳。

  連崔琰、盧鉞和張十八郎都各錯了一題,隻有藺知柔五題全對,幸免於難。

  韋館主將學生們蹂.躪了一遍,拂了拂衣袖便匆匆離去,留下哀鴻遍野。

  放課後,兩人回了三皇子的書房。

  韓渡一籌莫展,十遍左傳抄下來,他的手還不得斷了,而且明日是難得的旬休,他本打算去藍田狩獵,這下子也去不成了,韋學士熟悉他們每個人的字跡,且本人就是數得上的書家,找人替筆是不能夠的。

  韋館主顯然是在公報私仇,藺知柔哪裏看不出來,她有些同情韓渡,轉念一想又覺他活該,拐著人家兒子離家出走,完了還把人扔在江南自己回來了,藺知柔設身處地一想,頓覺韋館主寬宏大量,要是換了她,怕是殺了韓渡的心都有。

  她先前一直納悶,韓渡把韋陟一個人仍在六合縣賈家,怎麽也不怕人家惱了他,待翌日見到那韋二郎,她才知道三殿下壓根是有恃無恐。

  韓渡在殿中設宴替好友接風洗塵,韋陟本來被他阿耶禁足,但是三皇子下了帖子去請,韋府不敢不給這個麵子,於是韋二郎便來赴宴了,他額角上還包著布,隱隱滲出血跡,走路時一瘸一拐,顯然頗受了一番皮肉之苦。

  藺知柔與韋二郎曾有過一麵之緣,在江寧的普通院中,她差點被宋十郎強買回去當書僮,多虧了韋二郎出手相救。

  那時候韋二郎還是甄二娘,穿一身花布裙子,儼然是個俏生生的小娘子,不過短短數月,也不知是賈家夥食太差還是回京路上舟車勞頓,韋陟整個人黑瘦了許多。他和韋學士生得不怎麽像,韋學士長著張嚴峻的方臉,韋二郎卻生了張容長臉,眉眼秀麗,故而當初裝扮成女子也毫不違和。

  非但是長相,韋二郎的性子也和他阿耶大相徑庭,韋學士為人謹嚴,做什麽事都是一板一眼,韋二郎卻豪爽任俠,十分不拘小節。聽韓渡說,他在韋家一眾才子中就是個異類,從小不喜歡文墨,隻愛騎馬射獵、舞刀弄槍。

  韋二郎一眼就認出了藺知柔:“藺賢弟,別來無恙?喲,你這胳膊是怎麽了?”

  “無礙,有勞韋兄垂問,前日不小心跌下馬,折了手臂,”藺知柔也向他作揖:“當日幸得韋兄出手相救,再造之恩無以為報。”

  韋二郎豪爽地拍拍藺知柔完好那條胳膊:“賢弟言重了,不過舉手之勞。”

  兩人見完禮,韋二郎這才上下打量韓渡:“三郎,數月不見,你竟長那麽高了!昨日聽人說了我還不信……”

  韓渡笑嘻嘻地把住他的手臂,把他往自己坐榻上拉:“這有何稀奇,我阿兄身量那麽長,我自然也不差的。”

  韋二郎剛要坐下,忍不住痛嘶了一聲:“昨日叫我阿耶打了二十笞杖……”

  韓渡沒心沒肺地打趣:“嘖,我道韋館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出手竟也如此重!”

  韋二郎也哈哈大笑:“得虧我阿耶不曾習武,否則二十笞杖下來,我這腚怕是要爛了。你回來時如何?”

  韓渡二話不說撩起下裳和褲腿,露出一條筆直修長的光腿,指著上麵的傷疤給他看:“瞧,我阿兄打的。”

  韋陟伸頭看了一眼:“噫!還是太子殿下狠。”

  兩個中二少年又是一陣傻笑,藺知柔在旁邊看得歎為觀止。

  笑了一場,韓渡終於想起六合縣那戶倒黴催的人家:“你是何時離開賈家的?他們如何了?”

  韋陟呷了一口酒:“我阿耶給六合縣令寄了一封書,那縣令當即去賈家尋我,賈家人傻了眼,賈老翁差點沒嚇出個好歹來,其時我正在院中劈柴,正劈到一半如何能半途而廢?誰知那賈大郎上來搶我的斧頭,差點沒把自己脖子給抹了……

  “他們帶我去沐浴更衣,又置辦了許多酒菜,好吃好喝地管待我,還撥了十來個奴婢伺候我,那日子直比神仙還逍遙,我哪裏舍得就走,便又盤桓了十來日,最後賈老翁哭著給我下跪,求我行行好趕緊回京,我看他白發蒼蒼怪可憐的,動了惻隱之心,便回來了。”

  藺知柔:“……”能和韓渡相交莫逆的果然不是一般品種。

  韓渡又問:“那賈九呢?”

  “替考事發,賈家使了不少財帛去疏通,不過他這事扯上了你,長史也不敢包庇,”韋二郎哂笑道,“其實也沒什麽,也就是成丁後三年內不得科舉,那小子又不是讀書的料,憑他考也考不上,倒是他耶娘哭得如喪考妣。”

  三人一邊飲酒一邊聊著各自的近況,說著說著,話題不知怎麽轉到藺知柔墜馬上,韋陟正待細問,韓渡卻不動聲色地打了個哈哈,輕輕巧巧地把話題帶了過去。

  不知不覺夜闌,藺知柔有些犯困,捂著嘴打了個嗬欠,韓渡便叫她先回房歇息,她知道兩人闊別數月肯定有話要說,便順水推舟地離席回房去了。

  藺知柔前腳一走,韓渡的臉色便是微微一沉,把她墜馬的始末原原本本同韋二郎說了一遍,韋陟本就一身俠骨,聽了自然義憤填膺:“令狐豎子欺人太甚!三郎,待我去折他一條臂膀如何?”

  韓渡抿了一口酒液,捏著酒盞搖搖頭:“長公主不好相與,犯不著把自己搭上。”

  “令狐湛不是喜歡打馬毬麽?眼看著就要上巳了,東內苑馬毬會他年年參加,”他撩了撩眼皮,“屆時我要他連本帶利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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