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修)
作者:寫離聲      更新:2021-03-03 04:05      字數:3349
  藺知柔迷迷糊糊, 睡著一會兒,又疼醒, 再睡過去,不一會兒又疼醒,如此反複, 到了夜間便發起熱來。她的身子骨偏弱, 傷得又重,醫療落後的古代,一場風寒都可能要了人命,隻有靠意誌力硬扛過去。

  半夜醒轉過來,傷口仍然一刺一刺地疼著,同時嗓子眼裏像堵著塊燃燒的炭,幹燥灼燙,十分難受,更麻煩的是, 她躺了大半天, 被灌了好幾碗藥湯,現在想要解手了。

  她睜開眼睛,轉過頭, 借著屏風外透進來的燭光,看到床邊榻上有個人, 半邊身子趴伏在她床上。

  她以為是守夜的內侍或宮人, 不欲驚動那人, 悄悄地挪動身體, 想要起身去廁房,好在傷的是胳膊和肩膀,腿腳還是能動的。她慢慢用完好的那條胳膊使勁,手肘撐住床,剛借力坐起,床邊的人影動了。

  “怎麽了?”那人一開口,是個迷糊而略帶喑啞的少年聲音。

  藺知柔身體一僵,怎麽會是韓渡?與此同時,她發覺自己手腕上係了條衣帶,帶子另一端拴在少年手上,故而她一動韓渡立即就醒了。

  韓渡輕咳兩聲清了清嗓子,揉揉眼睛,又捂著嘴打了個嗬欠,人也清醒了,待他看見坐起身的藺知柔,不由嚇了一跳:“你要做什麽?”說著便探手過來摸她額頭,“仍舊有些燙……”

  藺知柔壓低聲音,答非所問:“殿下怎麽會在這裏?”

  韓渡立即明白過來她在顧慮什麽,彎眉笑眼道:“你放心,我是待夜深人靜時才來的,這殿中無人敢去阿兄跟前胡言亂語。”

  藺知柔微微鬆了口氣,這小孩雖然膽大包天,但還挺會替人著想,不過讓一個皇子陪床,還是有點說不過去:“殿下還是回房歇息罷,若是著了涼可如何是好。”

  韓渡語氣中流露出一絲不滿:“說了私下裏不必拘禮,又殿下殿下的。”

  藺知柔無奈道:“三郎快回罷。”

  月光從斜上方的直欞窗中灑進來,勾勒出韓渡略顯青澀的輪廓,少年的眼睛清亮,如同月下的湖麵:“上回我染了風寒,你衣不解帶地照顧我多日,如今我投桃報李也是分所應當,你口渴麽?要飲水還是茶湯?”

  難不成他還想替自己端茶倒水?藺知柔不禁啞然失笑:“這如何能混為一談,上回你把衣裳與了我,這才染了風寒,我自當……”

  韓渡“嘖”了一聲:“那你今日也是因了我的緣故遭難……莫非你因我是皇子,便心懷芥蒂,不願將我視作朋友了?”

  藺知柔心知和他掰扯不出結果,隻好道:“你先把帶子解了,我要去淨房。”

  韓渡解了衣帶:“何須麻煩,我叫人進來伺候你便是,不必下地。”

  藺知柔心頭一跳,這可不成。她咬了咬唇:“躺了一天身上難受得很,正好起來走走。”

  韓渡知道藺七郎愛潔,料他不願在床上解決,便道:“那我叫人背你去。”

  “又不是傷在腿上,我自己去便是了。”藺知柔一邊說一邊下床趿鞋,韓渡隨手拿了件外袍替她披上,朝屏風外叫了一聲,立即有兩個宮人來攙扶她。

  藺知柔解決了問題,回到床上,喝了兩口溫茶,繼續睡了。

  她斷斷續續地睡到第二日晌午,醒來時熱度已經退下不少,人鬆快了許多。轉頭一看,韓渡不在,床邊守著個年約十五上下、容貌秀麗的宮人,那宮人見她醒來,立即道:“小郎君有何吩咐?可要飲茶?”

  藺知柔輕輕地搖搖頭:“什麽時辰了?”

  宮人又道:“回稟小郎君,快午時了,小郎君餓麽?想吃什麽吩咐奴婢便是。”

  藺知柔看看她:“有勞你扶我起身。不知如何稱呼?”

  宮人應了聲“是”,一邊扶她坐起,一邊嘴皮子翻個不停,像隻嘰嘰喳喳的小喜鵲:“真是折煞奴婢了,小郎君喚奴婢阿香便是,三殿下說小郎君喜清淨,不愛有許多人在跟前,其他人都在屋外後者,隻奴婢一人在近前伺候,若是要添人手,小郎君吩咐便是。”

  藺知柔也不知道韓渡對清淨有什麽誤解,不過這小姑娘活潑可愛,喋喋不休的也不惹人煩,而且手腳很利索,看著也沒什麽心眼,應該不難糊弄過去。

  “三殿下可是去崇文館了?”她問道。

  阿香跪坐在榻邊,有一答三:“可不是,三殿下本來不想去,可太子殿下哪裏肯答應,隻得去了。”

  藺知柔不禁翹了翹嘴角,東宮裏從上到下說起三皇子,都帶著股親近的意味,可見韓渡平日待人十分和善。

  阿香頓了頓又道:“三殿下說了,一放課便來看小郎君,啊呀,對了!”她輕輕拍了下腦門,“殿下吩咐過,待小郎君一醒就去請藥藏郎來換藥的……”

  阿香一邊說著一邊急急忙忙站起身,疾步繞到屏風外,喊內侍去藥藏局請人。

  等阿香忙完回來,藺知柔道:“可否替我擦個身?”她昨晚反複出冷汗,中衣和床褥濕了又幹,幹了又濕,身上黏黏膩膩的確實難受,二來,擦身沐浴都是遲早的事,她主動提出反而不容易惹人懷疑。

  阿香答應了一聲,立即叫人去打水。

  不一會兒,熱水打來了。阿香小心翼翼地幫她脫了中衣,把潔白的細絹帕投入水中浸濕,正要替她擦身,藺知柔紅著臉拿過帕子:“我還是自己擦罷。”

  藺知柔擦完上身,披上幹淨的中衣,阿香要來替她解褌袴,她忸怩地避開:“我……我自己來……你能不能背過身去?我……我不曾在女子麵前寬衣解帶……”

  先前她的一番作態已經給阿香留下了羞澀又迂闊的印象,她道這小郎君隻是麵皮薄,捂著嘴偷笑了一回,也就隨他去了。

  藺知柔留著一隻手還能動,擦個身不在話下,草草地收拾完,她套上幹淨的褌袴,讓阿香幫忙係上帶子,受傷後的第一次擦身有驚無險地度過,有了第一回以後就好辦了,按第一次的規矩來便是,一旦形成了習慣,便沒有人會懷疑了。

  不一會兒,昨日替她診治的那位藥藏郎來了,清理瘡口、上藥、重新包紮,頗費了一會兒功夫,過程中藺知柔又疼出了一身冷汗,待藥藏郎離開,她又著阿香打了熱水來,草草擦了身,重新換上幹淨衣裳,隻覺累得頭暈眼花。

  一番折騰後,到了用午膳的時候,她的飯食是韓渡特地叮囑小廚房準備的,清淡又好克化,藺知柔剛灌了兩碗藥湯下去,此時沒什麽胃口,隻吃了小半碗胡麻粥和一點甘露羹。

  用完午膳,她靠著憑幾坐在床上,叫阿香拿了卷曹子建集來看,今日是肯定不能去崇文館了,但是讀書不可有一日懈怠,人都是有惰性的,若是懶上幾日,再撿回來便難了。

  看了會兒書,窗欞中照進來的光線慢慢西移,變成溫暖的杏子紅,不知不覺時近黃昏,她看了眼更漏,韓渡差不多該回來了。她捏了捏眉心,撂下書卷,方才全神貫注地讀書還不覺得,眼下卻有些忐忑。馮盎跌傷了腿,雖然她自折一臂,但是馮貴妃那邊未必會善罷甘休,不知今日有沒有什麽動靜。

  正思忖著,外頭院子裏忽然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藺知柔側耳聽了會兒,不是韓渡,他最近瘸著一條腿,腳步聲很容易分辨。

  頃刻後,有人進來,卻是太子身邊一個姓羅的內侍,身後跟著三個小黃門,一個捧著個尺許長的雕花木函,另外兩個各捧著幾段絹帛。

  藺知柔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是太子有賞,連忙起身招呼。

  羅內侍向他行了個禮,從小黃門手中接過木函打開:“藺小郎君,這是太子殿下賜予你的。”

  藺知柔瞥了一眼,隻見木函中碼著五六莖靈芝,她外祖家就是做藥材買賣的,一看就知道這些靈芝皆是極品,價值不菲。

  她立即道:“無功不受祿,小子不敢受此重賞。”

  羅內侍笑道:“藺小郎君言重了,既是殿下賞賜,你收下便是。”

  藺知柔這才讓阿香接了,抱歉道:“小子折了手臂,不能親自領賞,還望羅公公莫要見怪。”

  羅公公道:“藺小郎君多禮了,小郎君請好生修養,若是無事,仆這便回去複命了。”

  藺知柔聞弦歌而知雅意:“羅公公請留步,敢問公公,小子可否親去向殿下謝個恩?”太子派人送來賞賜,可見對她昨天的所作所為一清二楚,並且認為她做得對,但是當兄長的,未必希望自己弟弟身邊的人心機深沉,尤其她還是個孩童。

  她必須盡快覲見太子一麵,消除他心裏的疑慮。他賞她這麽貴重的東西,她於情於理是要去謝恩的。

  羅公公打量了她一眼,臉上神情微微一鬆:“小郎君有心,殿下現下在內書房,你隨我來罷。”

  藺知柔讓他稍待,強撐著起了床,叫阿香替她穿上外衣,將披散的頭發梳成整齊的發髻,又對鏡整理了一下儀容,這才跟著羅內侍前往太子的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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