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修)
作者:寫離聲      更新:2021-03-03 04:05      字數:3739
  殿試結束後, 落榜的二十人各有二十匹絹和二十匹大練的賞賜,以示朝廷的安慰和勉勵之意。

  藺知柔領了賞, 回到延興寺,還沒走進院門,白稚川慌忙迎出來:“七郎回來了, 午膳可用過了?”

  白稚川是聰明人, 一見藺知柔的臉色就知道結果如何,何況按照宮廷中的慣例,及第之後肯定會有嘉獎和賜宴,不可能那麽早回來。

  這麽想著,他的態度不由就帶了些惴惴不安,忙把她迎進院中,在堂屋裏擺上食床,張羅酒菜:“羹有些冷了,我生爐子煨一煨。”

  藺知柔知道他是怕自己難過, 不敢提殿試之事, 淺笑道:“這回沒能得中,不能請世叔上拂雲樓大快朵頤了。”

  白稚川見她神色如常,態度豁達, 一顆提起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罷了罷了,所謂神童不過一個虛名, 不當也罷, 回蔣山同你師父學幾年, 再與世叔一起考進士!”

  藺知柔不禁失笑:“我還等著世叔今年高中進士, 帶著我見識一下探花宴呢!”

  兩人說笑了幾句,白稚川忽然回過神來,四下裏一張望,沒見到賈九郎的蹤影,困惑道:“九郎怎麽沒同你一起回來?”

  藺知柔答道:“他回家了。”

  白稚川愕然道:“他的行李還在屋裏呐,怎麽就突然家去了?”

  藺知柔想了想,賈九郎身無長物,所謂的行李左不過是幾身衣裳幾卷書,並一些從江南帶回的雞零狗碎,大約也沒什麽重要的東西,便道:“暫且替他收著,若是需要,他應當會著人來取的。”

  白稚川熱心道:“他家住哪個坊?改日我雇一駕車,替他送去。”

  藺知柔不好再刻意隱瞞,便道:“九郎家在光宅坊和太極宮之間。”

  白稚川一時沒反應過來,還在想著光宅坊和太極宮之間有什麽坊,猛然意識到那是什麽所在,頓時瞪大了眼睛:“他……他……”

  藺知柔點點頭:“他住在東宮。”

  家住東宮的少年,除了太子和小太監,就隻有與太子一母同胞的三皇子了。

  白稚川張口結舌:“九郎他……怎麽會是……”

  “若我猜得沒錯,他應當就是三皇子。”

  按照先帝定下的規矩,皇子年幼時隨著妃嬪住在後宮,十來歲時就要離開皇宮,搬進永福坊和興寧坊的九王宅,一來是為了促進手足和睦,二來也是把皇子們放在眼皮底下集中管理的意思。

  三皇子比較特殊,皇後去世後,皇帝一開始把他交給貴妃撫養,但是三皇子和貴妃大約是八字犯衝,沒幾天就鬧得闔宮雞飛狗跳,別的妃嬪不敢得罪盛寵的貴妃,都不敢接手這燙手山芋,他年齒尚幼,住進九王宅又不太合適。

  太子憐愛幼弟,便主動提出讓他隨自己住在東宮,皇帝正愁沒有地方安置這惹是生非的小東西,便應允了。

  三皇子五歲住進東宮,就一直住到現在,太子這個長兄承擔起了管教弟弟的責任,幾乎像半個父親。

  白稚川過了許久仍覺難以置信,一個皇子在他這小破院子裏窩了一個多月,三不五時地和他一起飲酒聯詩,他竟然一無所覺!

  他張了張嘴:“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七郎並非有意瞞著世叔,”藺知柔笑道,“他不曾同我說過,我先前也隻是懷疑,今日天子親試方才確定了。”

  她便將殿試時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和白稚川說了一遍,聽得他連連咋舌:“早聽聞三皇子甚是狂狷不羈,果真不同凡響。”堂堂皇子偷偷溜出宮就已經夠離奇的了,竟然還冒名參加神童舉,在殿試上大放厥詞,真是連傳奇都不敢這麽寫。

  藺知柔忍不住彎了嘴角:“他一向是這麽膽大包天的。”

  白稚川感歎了一會兒,方才從震驚中緩過來,對藺知柔道:“給家人和你師父去封信罷。”

  藺知柔點頭答應:“可惜辱沒了師父的聲名。”

  白稚川搖頭:“非戰之罪,你已經盡力了,隻能說天不遂人願,你師父絕不會因此責怪於你。”

  藺知柔想起遠在江南的師父、同門和家人,心裏忽然湧起股酸澀,先前還不覺如何,此時卻有些茫然。

  她雖然明白世事沒有必成之理,但是付出了巨大努力之後一敗塗地,說不難過是假的。

  白稚川又問:“眼下塵埃落定,你有何打算?”

  藺知柔端著酒碗忖了忖:“過幾日便啟程去江南罷。”

  白稚川道:“不等元日大朝會了麽?不如過了上元節再走,屆時城中熱鬧非凡,有許多好吃好頑的。”

  藺知柔笑了笑,拒絕了他的好意:“家中母親和姊妹等我歸去,還是及早上路罷。”

  白稚川聽她語氣中帶著濃濃的牽掛,便道:“也好,往後有的是機會,留待七郎高中進士後再看不遲。”

  藺知柔莞爾一笑,端起酒碗道:“借世叔吉言。”

  白稚川想了想又道:“不過你一個人上路不安全,不如稍待幾日,我有江南的友人返鄉,你與他結伴同行,我也放心些。”

  藺知柔道:“多謝世叔代為周全,七郎無以為報,隻有敬一杯酒,恭祝世叔前程似錦。”

  白稚川飲盡杯中酒:“與我客套什麽,賺得你叫我一聲世叔,這都是該當的。”

  藺知柔到底是情緒不佳,略微用了些酒菜,便回屋收拾行囊。

  她心煩意亂的時候就愛收拾東西,這是上輩子養成的習慣,整理能幫她平靜下來,仿佛把物件歸置好,她的情緒也就回歸到了原位。

  她環顧四周,發現屋子裏的東西真不少。雖然隻是暫住,但她自己帶來的加上柳雲卿托人捎來的,統共有十幾個箱籠之多。

  她把一些明年肯定穿不下的舊衣、已經熟讀的今人詩卷和文卷理出來,打算當二手賣了。

  師弟宋十郎給她寄的那些江南土特產,她轉贈了一大半給白稚川,白先生交遊廣闊,正好可以當土儀送贈友人。

  剩下的東西歸攏起來,至少還有五六個箱籠,好在到時候有人同行,一起雇車雇船都方便。

  藺知柔收拾東西時習慣倒個底朝天,然後再一樣樣歸置,她打開一隻藤箱,把裏麵的東西往外一倒,一封信函掉了出來。

  藺知柔看著上麵熟悉的字跡怔了怔,旋即想起來那是柳雲卿寫給蘭陵長公主的薦信。

  這是師父替她準備的退路。

  當時她聽白稚川說了關於師父和長公主的傳言,便把信壓在箱底,從沒想過讓它重見天日。

  但是此刻,這封薦信仿佛是茫茫大海中的一根浮木,是她唯一的希望。

  藺知柔不由自主地朝它伸出手,就在指尖觸到木函的一刹那,她猛然清醒過來,像被火灼了一下,飛快地縮回手。

  她想留在長安,但不是以這種方式,不管柳雲卿和長公主有沒有舊情,這麽做都會授人以柄,她不能用師父的名譽去換自己的前程。

  打定了主意,她把信紙從函中取出,湊到油燈上點著,毫不猶豫地扔進了炭盆裏。

  藺知柔專心致誌整理行裝的時候,三皇子韓渡被他太子阿兄結結實實地揍了一頓,據說是被打斷了一條腿——不知是不是真的,反正皇帝身邊的中官來東宮傳旨宣三皇子覲見的時候,他鼻青臉腫,腿上了夾板,半死不活地趴在床上,晾著皮開肉綻的尊臀。

  看見這副慘絕人寰的模樣,連見慣了風浪的老宦官都有些於心不忍,先皇後在世時待他們中官宮女寬厚,雖說人走茶涼,但人心也念舊,不覺就動了惻隱之心,搖頭歎息道:“殿下好生將養,奴家先回宮複命。”

  他停頓了一下,湊近了低聲道:“大家這時候正在氣頭上,殿下服個軟,認個錯,一家人沒有過不去的。”

  韓渡哼唧了一聲,氣若遊絲地道:“有勞吳中使。”

  老宦官回到皇帝跟前,把三皇子的慘狀添油加醋地一說,說得皇帝頭皮一陣麻,覺著太子下手也太狠了些,一時間倒忘了追究三兒子闖下的大禍,韓渡由此逃過了一劫。

  不過比起皮肉之苦,他更擔心的是藺七郎,他此番落第,與自己脫不了幹係,那小子什麽事都放在心裏,那天麵上雖然淡淡的,心裏還不知怎麽難過。

  他打小在宮中長大,身邊能交心的朋友不多,好不容易在外頭結交了一個,現在又害得人家丟了前程——雖說這前程在他看來有些寒酸,但藺七郎在乎,他便也不得不在乎。

  不就是個皇子侍讀麽?雖說崇文館隻有三品以上官員的子弟可以進,但是崇文館就在東宮,隻要他阿兄點頭,誰能說個不字?

  可惜他阿兄打了他一頓還沒消氣,從頭到尾隻問了他韋恪的下落,得知那倒黴蛋被押在六合縣當人質,氣得又揍了他一頓。

  太子揍完就跑,接著三天不見人影,顯然是不想理他。

  韓渡想到此節,又掙紮著要下床,守在帳外的小宦官聞聽動靜,趕緊跑過來:“殿下仔細著傷,要什麽同奴說一聲!”

  “我要見阿兄。”

  小宦官為難地搓搓衣擺:“太子殿下正在前朝忙著……”

  韓渡哼了一聲:“你們少哄騙我,反正我要見阿兄,若是你們不去請他來,我自己爬去前朝找他。”

  他說到做到,一邊說著,一邊撐著往床邊挪,把個小宦官急得滿頭大汗,嘴裏咕咕噥噥:“殿下……殿下您這是要奴的命呐……”

  兩人正在糾纏著,就聽屏風外麵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韓渡眼睛一亮,趕緊趴回床上,“哎喲哎喲”地呻.吟著,暗暗往自己傷口上戳了一下,兩行生理性的眼淚沿著臉頰淌下來。

  太子繞過屏風,看見臉色慘白還掛著眼淚的弟弟,終是開口道:“你還見我做什麽?你不是連家都不要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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