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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寫離聲      更新:2021-03-03 04:05      字數:2604
  在場諸人除了始作俑者周四郎和鄒五郎外, 都看得目瞪口呆。

  賈九郎亦是始料未及,用一種看神棍的眼神看著藺知柔:“你連這都算得出?”

  藺知柔略感欣慰,怎麽說她也是個成年人,要是連幾個小崽子都不如,那豈不是白活了這麽多年?

  她麵無表情地看了眼周四郎:“這有什麽難猜的,如果是其它箱籠,保不齊張公子取什麽東西就會發現, 隻有裝厚衾的箱籠不到入秋不會打開。”

  眾人一聽她的解釋,方才恍然大悟。

  蔣戶曹史本來見這解元沉默寡言, 並無特別出挑之處,今日方知其過人之處,再一想自己年屆不惑,為官十數載, 卻被幾個小兒牽著鼻子打轉,不禁悲從中來,恨不得和張十八郎一起哭一場。

  張十八郎的考狀家狀失而複得, 哭得越發起勁,藺知柔看著他源源不斷的淚水鼻涕,簡直懷疑他一層皮裏麵包的全是水。

  周四郎卻是瞬間收起了眼淚,脫下平日裏裝腔作勢的那層麵具,他不再是那個八麵玲瓏、未語三分笑的圓臉孩童,一臉與年紀不符的漠然。

  蔣戶曹史曾經真心實意地欣賞過他, 不免痛心疾首道:“你今年不過十二歲, 便是這回的神童試不第, 過幾年依舊可以考進士科,為何如此急功近利,用此暗昧手段,以至於自毀前程?”

  周四郎仿佛被荊棘紮了一下嘴,連笑也帶刺:“蔣曹史說得好生容易,進士科與神童試怎可同日而語?每年幾千舉子赴考,隻有區區三十人及第,比登天還難,多少人窮經皓首蹉跎到兩鬢斑白?那些人皆是愚駑之輩麽?才高八鬥便不會被埋沒麽?

  “有神童試這樣幾十年難得一遇的捷徑,試問在座諸位誰不想平步青雲?”

  他看了眼張十八郎:“你雖然蠢,有句話卻說得沒錯,我們這些人是上考場捉對廝殺的,不是來交朋友的。”

  藺知柔不知道這些孩子小小年紀都被灌輸了些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一個個自以為是,都把社會達爾文主義當作人生信條,大約因為早慧,中二病也比別人發作得早。

  賈九郎一針見血道:“周四,別裝腔作勢了,你隻不過以為別人都是傻子,都會被你玩弄於鼓掌之中,自以為設的局天衣無縫沒人能破,但凡你有點自知之明,也不至於偷雞不成蝕把米。”

  周四郎正擺著造型,冷不丁被人戳穿,不禁惱羞成怒:“賈九,你算個什麽東西?一個下賤商戶子,憑著幾個臭錢招搖過市,不知羞恥!”

  按理說商戶子的確是不能科舉的,但是賈家財大氣粗,賈九郎的父輩就已經脫了賤籍,到他是第二代,堪堪滿足科舉的身份限製,可以說是鑽了政策的空子。

  要說周四郎最嫉恨的還屬這賈九郎。藺七郎是進士之子,張十八郎是世家子弟,與他們為伍不算辱沒了他。

  賈九郎不慍不怒,恬不知恥地一笑:“可惜你這清貴的讀書人還考不過我這商家子,隻能用這種手段替自己謀前程,連我這下賤的商家子都沒見過如此下賤的手段,真是大開眼界,嘖嘖。”

  “你……你……”周四郎漲紅了臉,他也算是伶牙俐齒,但是在這沒臉沒皮的豎子麵前討不到絲毫便宜。

  賈九郎又看向鄒五郎,嘴角的笑意漸漸隱去:“鄒五,我自問沒虧待你,為何栽贓陷害我?”

  聽了這話,一直低著頭不吭聲的鄒五突然抬起頭,露出個似譏諷又似自嘲的微笑,澀澀地道:“賈九,你真是沒有自知之明,從始至終我恨的是你,張十八有出身,他說那些話就罷了,你呢?叫我與你們玩樗蒲,我身無長物,你就讓我拿醃菜作賭注,讓我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你弄錯了,不是周四郎收買我,是我找的他,我恨毒了你這自以為是的下賤胚子!”

  賈九郎嘴唇翕動了一下,有生以來第一次無話可說。

  蔣戶曹史怒不可遏,斥道:“冥頑不靈!愚不可及!”

  一臉疲憊地衝手下吏員和白直揮揮手:“把他們兩個關在隔壁小艙中,待我稟過參軍和司馬再行發落。”

  又沒好氣地看了眼蔫頭耷腦的賈九郎:“對了,還有你撬鎖的事,最好給我說說清楚!”

  一眾舉童都好奇地望著他,賈九郎微露赧色,摸摸秀氣的鼻尖:“就上去看看……”

  蔣戶曹史如何會信,忽然想起方才在船尾遇見藺七郎,將兩件事一聯係,頓時感到蹊蹺,對藺知柔道:“你方才在船尾,可是同他廝混?”

  藺知柔純粹是條被殃及的池魚,遭此無妄之災,壓根不想替他遮掩。

  賈九郎卻搶在她開口之前招供:“回稟曹史,七郎並不知情,小子上樓……隻是借參軍寶地沐浴,小子隻用了參軍幾瓢水,不曾用他的浴桶,也不曾碰過他房內任何東西,連澡豆都是自帶的。”

  說著從懷裏掏出個癟癟的紙包:“這是今日用剩的澡豆,請曹史過目。”

  蔣戶曹史:“……”這都什麽破事兒,怎麽都叫他遇上了!

  “旁人都在艙房中沐浴,你為何要躲起來?莫非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賈九郎答道:“小子冤枉,小子隻是……羞於在那麽多人麵前寬衣解帶……懇請曹史恕罪。”

  蔣戶曹史無可奈何地瞪他一眼:“此事我說了不算,須得請參軍示下,你別亂跑了,在船艙中思過罷。”

  賈九郎隻好應是。

  蔣戶曹史環視一圈,目光在那些稚嫩的臉龐上逡巡一遍,厲聲訓斥道:“爾等切記引以為戒,要再敢鬧出什麽事,休怪我不留情麵!”

  眾童子旁觀了這場大戲,三觀被衝擊得稀爛,還來不及重建,此刻都是驚魂未定,被蔣戶曹史這樣聲色俱厲地一訓,像鵪鶉一樣縮起腦袋,唯唯諾諾。

  蔣戶曹史撂完了狠話便出了船艙,周四郎和鄒五郎也被白直押去關禁閉。

  不知不覺已是金烏西墜的時分,舉童們三三兩兩地出艙去領飯。

  賈九郎被罰反省思過,今天的晚飯沒他的份。

  藺知柔正要去取飯,走到艙門口,不經意地回頭望了一眼,瞥見他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床鋪上,一道斜陽從窗戶裏照進來,將他半邊臉鍍成了金色。

  藺知柔第一次在這沒心沒肺的破孩子臉上見到茫然的神色,心不知怎麽一軟,折返回去,從箱子裏拿出一包獐脯給他。

  賈九郎道了謝接過來,卻隻是拿在手上。

  藺知柔仁至義盡,正要離開,賈九郎忽然輕聲道:“我叫他一起玩樗蒲,是看他總是就著鹹菜啃黑麵饅頭,想輸點吃食給他,奈何本事不濟,反把他贏了……”

  藺知柔打斷他:“他看你不順眼,怎麽做都無濟於事。”

  說罷拍拍他的肩:“下回別那麽傻了。過去的事就別去想了,不如想想撬鎖的事怎麽收場。”

  賈九郎臉驀地一僵,忘了還有這一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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