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修)
作者:寫離聲      更新:2021-03-03 04:04      字數:3465
  柳雲卿並未疾言厲色, 可幾個徒弟心中都如墜了鉛一般沉重, 比挨了師父訓斥更難受。

  柳雲卿道:“走罷, 禪師還在僧房中等我們用飯。”

  到了僧房,小沙彌已經將齋菜和碗箸擺好, 禪師和善地問道:“幾位小檀越可要飲酒?”

  本朝僧人的清規戒律不如後世那樣嚴格, 寺院以酒待客, 甚至僧人自己飲酒的不乏其例。

  可幾人經過方才那一遭, 哪有心情飲酒, 俱都搖頭道:“清茶便好。”

  小沙彌端了茶來分與眾人, 杯子遞到藺知柔麵前, 她正要去接, 卻被柳雲卿伸手截了去:“寺中之茶太釅, 你年紀小,飲了夜裏睡不著。”

  說著叫小沙彌替她換了杯清水。

  寺中齋菜看著平平無奇, 滋味卻很好, 隻是幾人都沒什麽胃口, 胡亂用了一些, 便都撂下筷箸。

  用完膳,小沙彌將殘羹冷炙撤下。

  牛二郎起身告辭, 他家在城中, 無需留宿寺中。

  餘下眾人圍爐飲茶閑談, 慧堅禪師說了些寺裏的掌故, 見幾個小客人臉色疲倦, 便道:“時候不早了, 幾位小檀越不如先去安置。”

  柳雲卿點頭道:“你們先去罷。”

  慧堅禪師又抱歉道:“敝寺狹小,隻有三間客房,今夜要委屈幾位了。”

  他們一行五人,隻有一人能獨住一間房,藺知柔一個十來歲的小孩,斷斷沒有獨自霸占一間屋子的道理。

  禪師話音剛落,宋十郎長臂一舒,搭在藺知柔肩上:“兩......二師兄,我同你住一間。”

  阿鉉心如電轉,白先生是客,肯定獨住一間,那他就得和師父同宿一屋了......

  阿鉉不禁打了個哆嗦,他雖然尊敬景仰師父,可一想到與他同榻而眠便不寒而栗,連忙道:“宋十,你不知自己鼾聲如雷麽?平日隔著兩道門且吵得我不能成眠,別去禍害你二師兄。”

  宋十郎惱羞成怒:“誰打鼾,我平生從不打鼾!”

  阿鉉胸有成竹地反駁:“你睡著了,怎知自己不打?”

  一邊說一邊嫌棄地將師弟的胳膊撣落:“去去去,七郎和我一屋。”

  藺知柔無可奈何,笑道:“不如你們一屋罷。”

  她隻是這麽順口一說,並未多想,卻聽柳雲卿接口道:“七郎與我一屋罷。”

  藺知柔心頭突地一跳,她的身體雖隻有十歲,靈魂卻是成年人,隨便與哪個師兄弟擠一屋都沒什麽大妨礙,唯獨和師父一屋風險極大。

  柳雲卿心思極密,平日上課她都提心吊膽,生怕露出馬腳,同宿一屋,若是睡夢中不小心露出破綻怎麽辦?

  可話已說出去了,覆水難收,反正今晚是躲不過了。

  白稚川見她臉色尷尬,忍不住笑著揶揄好友:“雲卿,瞧你這師父當得,徒弟們都不願與你親近,不肯與你同住一屋呐。”

  柳雲卿抬起眼皮看著徒弟。

  藺知柔隻得硬著頭皮表忠心:“世叔說笑了,七郎自然求之不得......”心說大不了不睡了,睜著眼睛躺一夜。

  柳雲卿這才點點頭道:“你先去睡,不必等我。我們與禪師少坐片刻。”

  分配好房間,三人起身向慧堅禪師行禮告辭。

  小沙彌提著燈在前麵引路,繞過回廊,穿過一扇小門,將他們帶到一個小客院中。

  阿鉉和宋十郎都用同情的目光看藺知柔,師父雖好,可畢竟是師父,哪個學生樂意與班主任同宿一屋呢?

  阿鉉抬手在她肩上拍了兩下,長長地歎了一聲。

  宋十郎頗有些幸災樂禍:“兩千貫文,一會兒我替你多念幾遍阿彌陀佛,求佛祖保佑你平安酣睡到天明。”

  藺知柔斜了他一眼,推門走進房間。

  借著淡淡月光,她從案上取了火鐮火絨,點上油燈,舉起四下裏一照,幾乎沒背過氣去。這禪房果然很小,不但隻有一張床,而且床寬不過四尺,兩人若是並排躺,差不多就得緊挨著。

  這無論如何都沒法睡,可不睡也不行,柳雲卿明察秋毫,不睡更惹他生疑。

  正躊躇著,小沙彌打了熱水來,藺知柔洗漱完畢,拔下發簪,散了頭發,上了床,麵朝牆壁,和衣側臥,忐忑不安地傾聽著院子裏的動靜,可等了半日也不見柳雲卿回屋,倒是聽見隔壁屋子裏傳來師兄弟說話的聲音,聽不清說的什麽,藺知柔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又是在拌嘴。

  隔壁語聲漸低,直至徹底安靜下來。

  四周寂靜無聲,藺知柔凝神屏息,幾乎能聽見自己突突的心跳聲。

  屋子裏沒有更漏,她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隻覺眼皮發沉,不受控製地墜下來。

  半夢半醒之間,藺知柔似乎聽見“吱呀”一聲,仿佛有人推門而入。她此時已經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今夕何夕,嘟噥著翻了個身,恍惚間感覺身上一重,似乎有人將什麽蓋在了她身上。

  藺知柔很想睜開眼睛一探究竟,無奈實在太困,這個念頭隻是動了一動,便又沉入了黑甜的夢鄉中。

  第二日拂曉,藺知柔醒轉過來,記起昨日之事,一個激靈睜開雙眼,往旁邊一看,卻不見師父的蹤影,大約是先起了。

  屋裏隻有一床衾被,她昨夜躺下時還疊放在床尾,此時卻好好蓋在她身上,想是師父替她蓋的,也不知她睡夢中有沒有露出什麽破綻,她苦思冥想,奈何睡得太熟,對昨夜之事毫無印象。

  藺知柔忐忑不安地起床,就用昨夜的冷水匆匆洗漱完畢,梳好發髻,推門出去,隻見朝暾初上,院中草木上猶掛著露珠,清新的晨風撲麵而來。

  這時隔壁的門也開了,披頭散發的宋十郎揉著眼睛走出來,掩嘴打了個嗬欠,看見她,頓了頓腳步道:“兩千貫文,你起來了?正好,幫我打點熱水來。”

  藺知柔懶得理他:“師兄呢?”

  宋十郎往屋裏努努嘴:“睡得似豬玀一般。”

  藺知柔看了看另一間屋子,隻見門扇緊閉,她又問:“師父和白先生呢?”

  “沒聽見動靜,大約已經出去了罷。”

  藺知柔點點頭:“時候不早了,你去叫師兄起來罷。”

  說完步出院子,過了小門,沿著廊廡走出十來步,便聽到不遠處傳來笑語聲,正是他們昨夜用晚膳的地方。

  藺知柔快步走過去,果見竹簾半卷,柳雲卿和慧堅禪師正在用早膳。

  她走進去向兩人行了禮,慧堅禪師道:“小檀越昨夜睡得可好?”

  藺知柔答道:“蒙阿師垂問,睡得很好。”

  柳雲卿向徒弟招招手:“過來用早膳。”

  藺知柔看著師父神色如常,隻是臉色蒼白,眼下微青,神色有些疲憊,想是昨夜沒睡好。

  不過總算是應付過去了,她暗暗長出一口氣,走過去在師父身邊坐下:“怎麽不見白先生?”

  柳雲卿答道:“稚川還睡著。”

  小沙彌替她端了粥餅小菜來,藺知柔吃了半碗,阿鉉和宋十郎也一前一後地到了。

  見過禮,阿鉉忿忿地對柳雲卿控訴:“師父,三師弟的鼾聲吵得我半夜沒睡著。”

  宋十郎自然不承認:“徒兒才沒有,大師兄你別血口噴人!”

  柳雲卿見怪不怪,隻道:“用膳罷。”

  幾人用完早膳,又喝了兩杯茶,白稚川才出現。

  隻見他雙眼浮腫,精神萎靡,向眾人團團作揖。

  宋十郎問他:“白先生沒睡好麽?可是昨夜趁我們睡了跑出去看燈吃酒?”

  白稚川在席上坐下:“那倒好了。”

  沒好氣地指指柳雲卿:“你師父拉著我下了一夜棋!”

  柳雲卿並不接話,隻是垂眸不語。

  藺知柔心頭一跳,有個模糊的念頭從腦海中閃過,還未來得及抓住,隻聽慧堅禪師道:“全怪老僧這裏的茶太濃,害得柳檀越不能成眠,罪過罪過。”

  柳雲卿客套了幾句,這事便過去了,藺知柔不及細想,那念頭轉瞬已逝。

  喝了兩杯茶,眾人便起身向慧堅禪師告辭。

  出了定陰坊,隻見街衢中仍是車馬如流、行人如織。

  宋十郎頗有經驗:“開佛牙至十五方止,到那時這節才算真的過完。”

  他們一行人卻不能再耽擱,一路往城外走,在傳舍與柳伯、小金等人會和,登上車,騎上馬,便往山中別墅去了。

  三日後,白稚川啟程北上,師徒幾人前一夜擺酒設宴替他踐行,自有一番惜別不提。

  白稚川一走,蔣山別墅頓時少了幾分熱鬧,阿鉉和宋十郎都有些無精打采,好在牛二郎每隔數日來一次,倒也添了幾分熱鬧。

  藺知柔卻是沒時間傷懷,趙四郎叫人帶了信來,州府覆試的時間定下了,就在五月朔日,除去路途上的時間,滿打滿算也隻剩下半個月。

  她拿出當年高考倒計時衝刺的勁頭,每日天色微明便起,一直讀書到三更。

  藺知柔非但按照柳雲卿教授的方法將選定的詩句按題分韻記誦,還將省試詩中常見的意象也按韻腳分門別類,如此一來,考試時無需多思索便能套用,雖有陳詞濫調之弊,拾人牙慧之嫌,但應付考試卻是極趁手的。

  有柳雲卿提綱挈領的指導,加上她的勤學刻苦,到四月下旬,她的五言六韻詩已似模似樣,也到了她啟程回揚州赴考的時候。

  ※※※※※※※※※※※※※※※※※※※※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ustsoso 1枚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灌溉了營養液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行走江湖的楓葉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