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修)
作者:寫離聲      更新:2021-03-03 04:04      字數:3390
  阿鉉一想,大約是小師弟沒見過什麽世麵,被這陣仗嚇壞了,轉過身摸摸她的後腦勺以示安撫。

  藺知柔很快便鎮靜下來,淮南節度使府的少爺應該不至於興師動眾來抓她,略微放下心來。

  就在這時,另一輛馬車上下來一個身穿黑色絲羅短衫的中年男子,唇上兩撇小胡子,看打扮是個管事。

  來人上前對他們一揖:“兩位小郎君,敢問此處可是河東柳先生府邸?”

  阿鉉回個禮:“正是家師,不知諸位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那人看出少年傲氣,將腰背弓得更低:“仆乃淮南節度使府下人,隨小主人前來拜謁柳先生。”

  說完以雙手遞上名刺。

  阿鉉朝那架華貴的馬車瞥了一眼,一挑眉,明知故問道:“既是你家主人前來拜謁,為何不見他蹤影?”

  “小主人前日染了風寒,微有不適......”

  阿鉉一撇嘴:“貴府公子既然身體有恙,還請先回,等病痊了再來。”

  奴仆們一陣騷動,幾個相貌粗蠻的手力故意大聲議論:“這小兒好生不識相!也不瞅瞅咱們是什麽人家!”

  這位淮南節度使是以正五品的諫議大夫出任的,這樣的門第倒還不至於嚇到阿鉉。

  換了平日,他一早就懟回去了,但是昨天剛被罰了跪,膝蓋到此時還疼著,他心有餘悸,不敢惹是生非,生生咽下了這口氣。

  那管事回頭斥道:“休得放肆!此處豈有你們說話的份!”

  手力們立時噤聲。

  管事回身,又作了個揖:“小主人自城中來,路途遙遠,車馬勞頓,實是不易,有勞小公子通稟一聲。”

  阿鉉向來吃軟不吃硬,見這管事還算識得禮數,也緩頰道:“貴府公子可攜帶試卷前來?容我呈給家師一觀,稍後答複。”

  卻是沒有要請他們進去的意思。

  管事麵露難色。

  就在這時,馬車上傳來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吳伯,何必與他廢話,他們願意收便收,不愛收咱們便打道回府,橫豎阿耶不能責怪於我。”

  管事擦擦額上的汗,疾步走到馬車前,掀開車帷探進車裏,低聲說了些什麽,車內之人不再說話,隻打了兩個噴嚏。

  還真是病了,藺知柔幸災樂禍地想,八成是前天在普通院淋了雨。

  管事從車裏鑽出來,手裏多了個木函。他走到阿鉉跟前,將木函呈上:“小公子,還請將此書信交予尊師。”

  阿鉉接過信函,點點頭道:“請稍候。”

  說完便叫上師弟一起往回走。

  走出幾步,阿鉉問道:“方才你怎麽了?是不是叫他們嚇到了?不過是個五品官罷了,無需怕他。”

  “……”

  藺知柔上輩子看多了古裝劇,三品以下都不放在眼裏,真的來了古代才知道,一個七品縣令的權力已經十分可觀。

  本朝一二品基本是虛銜,宰相一般是三品官,五品官可以著緋袍,佩銀魚袋,淮南節度使雖是使職,卻掌一方實權,又不同於別的五品官,一般人見了不說誠惶誠恐,至少也該肅然起敬。

  這個師兄實在不是常人。

  藺知柔道:“我見過這位淮南節度使公子,就前日在普通院遇到的,非但是我,白先生也見過他。”

  阿鉉聽她言語中似有不忿之意,問道:“怎麽了?他是不是欺侮你了?”

  藺知柔道:“他想買我當書僮。”

  “......”

  “他的下人還打了白先生,將他的書卷扔進泥水裏。”

  “豈有此理!”阿鉉義憤填膺,“這種人也有臉來謁見師父?我去同師父說一聲,這就趕他們走!”

  “將他們拒之門外會不會給師父惹上麻煩?”

  “不用怕,師父雖與本家不睦,但畢竟是柳家人,宋曄一個諫議大夫不敢撕破臉找我們麻煩,”阿鉉輕輕拍了拍師弟的後腦勺,“有師兄在,沒人敢欺負你!”

  藺知柔鬆了口氣,她真是怕了那個熊孩子。

  兩人一行說,一行過了小木橋,阿鉉又想起什麽:“對了,他出多少錢買你?”

  “……兩千貫文。”

  “這麽多?!”阿鉉大吃一驚。

  “……”藺知柔不快地瞟他一眼。

  “你別多心,師兄不是那個意思,”阿鉉蹭蹭鼻尖辯白道,“我就是覺得你還小,又是男的,不值那麽多錢......”

  “……”

  “……不是說男的不好,聽說也有男的賣得特別貴的,就是男的一般沒有女的價高......”阿鉉心裏一慌,口不擇言,越描越黑,“等你長大些,長開了,莫說兩千貫,兩萬貫且不夠……”

  “……”兄弟你別說了。

  阿鉉都快哭了,總算迷途知返閉了嘴。

  兩人說話間已到了柳雲卿的書齋,白稚川恰好也在。

  阿鉉將淮南節度使府的人登門拜謁之事說了,又道:“師父,那小子甚是倨傲輕慢,說是來求謁,卻托辭有病,高坐車中不下來。這也就罷了,前日他還欺侮師弟,縱容刁奴冒犯白先生,先生您可千萬別叫他蒙蔽了!”

  普通院的事柳雲卿隻聽白稚川說了個大概,並不了解詳情,不禁關切地問好友:“竟有這等事,可曾傷到?”

  白稚川對那等作派自然心有芥蒂,但是他不希望好友為了自己而為難,笑道:“無礙,隻是刁奴狐假虎威,弄汙了幾卷文卷罷了,你看了薦信再說,不必顧慮我。”

  阿鉉不忿道:“白先生你真是好脾氣,那小子氣焰何其囂張!”

  說著他又向師父告狀:“他還想出兩千貫文買師弟!”

  “……”為什麽要強調兩千貫文?

  好在師父隻是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詫異,並未糾結於她的身價。

  白稚川當時不在場,沒有親眼目睹,後來喝酒時聽甄六娘提了一嘴,隻知道藺知柔頂撞節度使公子,卻不知道還有強買這一節,當即也驚訝道:“竟有此事?”

  藺知柔隻好三言兩語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末了道:“這不過是徒兒與那小公子的一點私怨,師父不必放在心上。”

  阿鉉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師弟一眼,藺知柔抱歉地衝他笑笑。

  阿鉉年紀小,心眼少,想事情難免簡單,白稚川與柳十四郎多年摯友,方才既那樣說,可見師父有他的難處。她一個剛入門的弟子,哪好意思讓師父為自己得罪達官貴人。

  她這徒弟如此貼心,然而當師父的似乎並不承她情,看向她的眼神反倒有些冷淡。

  柳雲卿心裏已經有了決斷,不過還是拆開了信函,快速掃了一眼紙尾的落款,神色卻陡然凝重起來。

  他回頭將整封薦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沉吟道:“阿鉉,請那公子進來。”

  阿鉉一臉愕然:“師父......”

  柳雲卿看了眼白稚川:“此封薦書是羅浮先生寫的。”

  在場之人除了藺知柔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阿鉉縱然不服氣,也隻能鼓著腮幫子,認命地去請那勞什子節度使公子。

  藺知柔跟在師兄身後除了書齋,兩人下了石階,阿鉉方才沒好氣地道:“那姓宋的倒是會找門路,居然說動羅浮先生替他那不肖子寫薦信。”

  “羅浮先生?”

  阿鉉略一躊躇,還是決定將實情告訴師弟:“羅浮先生姓柳,以中書侍郎致仕,是師父的叔祖。

  “當年師父與本家不睦,差點被族老從族中除名,多虧了羅浮先生力保。師父一直念著老先生的恩情,宋家找了他寫薦書,師父看在老先生的麵上必定無法拒絕。”

  藺知柔恍然:“原來如此。”

  “若不是為了這個,便是王孫公子,師父也不會屈從的,”阿鉉恨恨道,“你別怕,即便那小子入了門,師兄也不會叫他欺負了你去。”

  藺知柔心中生出暖意:“他入了師父門下,想來也不會再難為同門。”

  “他敢!師父會看羅浮先生的麵收下他,卻不會因此縱容他胡作非為,你且放寬心。”

  兩人說著話,不一會兒到了門口,那管事仍站在原地候著,阿鉉氣鼓鼓地道:“你家公子呢?家師有請。”

  管事滿麵堆笑:“多謝小公子,奴這就去請小主人。”

  說完快步走到車前稟報主人。

  節度使公子煞有介事地咳了一陣,這才懶懶地撩開車帷。

  一名手力上前,四肢著地往車前一趴。便有一隻著流雲紋織錦靴的腳自車帷中伸出,踏在那手力背上。

  不等節度使公子下地,立即有四名身著綺羅的美貌婢女圍上來,兩名打著羽扇,兩名手持織錦行障,簇擁著主人迤迤然行來。

  “嘖,好大的架子!”阿鉉冷眼瞧著,對那節度使公子越發不喜。

  來人也是一臉不情願,鄙夷的目光掃過寒酸的竹籬荊扉,在阿鉉清俊的臉上逡巡了一圈,最後落到藺知柔臉上,不由睜大眼睛,張了張嘴,隨即一擰眉:“兩千貫文?你怎麽也在此地?”

  藺知柔還來不及說什麽,阿鉉母雞護崽似地將師弟往後一攔:“什麽兩千貫文?你放客氣點,這是我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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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淮南節度使治所在揚州,功能和揚州大都督差不多是重合的,這裏改了下設定,治所換到江寧(也就是南京),把江寧的行政級別往上抬了下,同時把揚州大都督的職權範圍縮小了。

  都是背景板,別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