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修)
作者:寫離聲      更新:2021-03-03 04:04      字數:3262
  熊孩子哼了一聲,正要發作,忽然想起表舅的教訓,將這口氣忍了回去。

  節度使府的管事趕緊上來打圓場:“小郎君,兩位小公子往後就是您的同門......”

  熊孩子氣不打一處來,這兩個小子,一個討嫌,一個貧賤,給他脫靴都不配,居然要他與這些人當同門!要不是被他阿耶阿娘逼著,他才不會到這窮山裏來自取其辱!

  想到這裏,他脾氣又上來:“誰要與他們同門!”

  管事忙壓低了聲音道:“郎君千叮萬囑的,您可別忘了。”

  熊孩子打了個哈欠,拖長了音調:“知道了,吳伯。且去看看那柳十四究竟何方神聖,怎麽一個個都將他捧上天去?”

  “噓!噓!”管事急得額頭上直冒汗。

  阿鉉懶得與他假惺惺地見禮,一挑下巴,言簡意賅:“請罷。”

  那熊孩子剛舉足,阿鉉又道:“你和這位管事隨我們進去了,不相幹的人還請在外頭稍候。”

  “我說......”熊孩子歪著腦袋,斜睨著阿鉉,“你這小子是不是成心找茬?”

  阿鉉與他年齡相仿,生得不如他高壯,氣勢上輸了一頭,越發不快,冷聲道:“是啊。”

  管事點頭哈腰:“哈哈,小公子說笑了。”說得我都快哭了。

  不等主人發作,他便轉頭對那一大群婢子僮仆手力道:“你們別跟來,就在門外等候。

  熊孩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不過到底沒說什麽,隻是往一旁的樹根上踹了一腳泄憤。

  藺知柔不禁憂心忡忡,她的時間本來就緊迫,好不容易拜師成功,眼看著步入正軌,怎麽突然又冒出這太歲來,還不知要鬧出多少幺蛾子。

  想到此處,她不由往師兄身邊靠了靠。

  熊孩子看在眼裏,疾走兩步貼上前來,伸手重重一拍藺知柔肩頭,凶巴巴地道:“小子,當日你不是說不識字麽?莫非是騙我?”

  藺知柔懶得與他掰扯,仗著有師兄撐腰,麵無表情地道:“就是騙你的。”

  熊孩子討了個沒趣:“嘿!長行市了!”

  心裏暗暗下定決心,待他拜了柳十四為師,做了他師兄,定要找機會修理修理這不識好歹的小東西。

  當下不上前討嫌了,落在後頭,一邊走一邊盤算怎麽整治這小子,想到得意處不由自主笑起來。

  好容易太平無事地將人帶到書齋,阿鉉和藺知柔都是暗暗長出了一口氣。

  那熊孩子在兩個同輩麵前趾高氣揚,到了柳十四郎跟前倒不敢拿喬,規規矩矩行了禮,自報家門道:“晚生京兆宋十郎,拜見柳先生。”

  聽聞白稚川是柳雲卿的好友,雖暗自不屑他布衣白身,又寂寂無名,倒也客氣地作了揖,卻是壓根沒認出他來。白稚川涵養好,並未露出絲毫不悅。

  柳雲卿答了禮,請宋十郎入座。

  宋十郎這才尋得機會好好打量這大名鼎鼎的柳十四郎,他帶了先入為主的偏見,可著勁要從他身上挑出刺兒來,可看來看去,這柳郎無論容顏還是風姿,竟比傳說中的還勝幾分,每根頭發絲兒都透著精細,不由氣結。

  雖是內定的關係戶,但流程還得走一走。

  柳雲卿照例問了宋十郎的課業,他一一作答,藺知柔聽了頗為汗顏,這樣的紈絝學問根基居然不錯,五經通了四經,吟詩作賦也不在話下。

  柳雲卿問完,點點頭道:“羅浮先生薦送你入我門下,柳某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宋十郎聞言有些不悅,他柳十四郎能收他為徒簡直是三生有幸,不感激涕零也罷了,竟明說是看了旁人的麵子才收下他,簡直可惡!

  可惡的柳十四郎又道:“然我這裏有些規矩,入門前須讓你知曉。”

  說罷對大徒弟道:“阿鉉,你告訴宋公子。”

  阿鉉一條一條細數:春夏卯初,秋冬卯正起來讀書;毎旬一小考,毎月一大考;無故不得下山,請假不得超過一旬;每三日打掃一次書齋和山堂;平日夥食一葷兩素,年節再加個葷菜,若是遇上夥夫旬休,還得自己生火炊飯……

  藺知柔入門的時候沒人告訴她這些規矩,她不解地看了師兄一眼,便見阿鉉衝她擠擠眼,原來是故意說得清苦些,好叫那紈絝知難而退。

  宋十郎越聽臉色越難看,他一降世過的就是錦衣玉食、僮仆如雲的日子,讀書辛苦些還罷了,怎麽連個奴仆都不讓帶,竟然還要自己下廚?不是說君子遠庖廚麽?

  待阿鉉將規矩曆數完,得意道:“宋公子可聽明白了?我們這裏日子清苦,規矩又大,宋公子身嬌體貴,還請三思。”

  藺知柔一聽這話就知道要壞事了,師兄自己也是中二少年,怎麽不曉得中二少年最經不得激呢?

  果然,本來躊躇不決的宋十郎立即道:“既然你們能吃苦,宋某自然也能。”

  柳雲卿本來也存了讓他知難而退的念頭,可他既如此說,他也沒了拒之門外的理由,點點頭道:“有什麽不明白的問你兩位師兄。”

  宋十郎吃了一驚,那姓盧的小子便罷了,兩千貫文比他小那麽多,怎麽就成了他師兄了?

  柳雲卿垂眸微微一笑,解釋道:“七郎比你早入門一日。”

  阿鉉立時眉花眼笑:“對,對,長幼又如何,先入門的就是師兄!師弟,還不快與師兄們見禮!”

  宋十郎傻了眼。

  阿鉉不懷好意地覷了覷眼:“莫非你不想當咱們師弟?眼下後悔還來得及。”

  管事小聲提醒:“小郎君……”

  宋十郎咬咬嘴唇,忍住拂袖而去的衝動,起身上前,對著阿鉉和藺知柔分別作揖:“十郎見過大師兄,二師兄。”

  二師兄握拳輕咳兩聲,還了一禮,矜持道:“叫師兄就行了。”二就免了吧!

  柳雲卿又對宋十郎道:“你的程度和七郎差不多,平日可多探討切磋。”

  藺知柔有些不解,她的功底分明比宋十郎差遠了,難道師父是想激勵她?

  正暗自揣測著,便聽柳雲卿接著道:“午後的課你們兩人一起上,考校也一起罷。”

  藺知柔:“……”

  她疑惑地望向師父,卻見柳雲卿眼中閃過一絲促狹。總覺得這個師父和她想得不太一樣……

  交代完上課的事宜,柳雲卿便叫來柳伯,吩咐他安排宋十郎的住處。

  本來隻有兩個弟子,阿鉉的院子裏剛好有間空房,理所當然該安排給藺知柔住。如今多了個宋十郎,自然要落單,然而柳雲卿卻出人意表地讓宋十郎與大徒弟住一個院子,卻將那小客院給了藺知柔。

  阿鉉當即抗議:“師父,弟子想和七郎住!”

  柳雲卿卻道:“七郎已經住下了,省卻搬來搬去的功夫,何況他還有下人同住,客院寬敞些。”

  阿鉉無話,宋十郎又不幹了:“師父,為何兩……二師兄有下人伺候?”

  “你師兄年紀小,離家遠。”

  宋十郎心裏仿佛堵了塊石頭,他不但沒有下人伺候,還得去和那討人嫌的盧家小子擠一個破院子!

  定下了住處,節度使府的管事開始忙前忙後,去門外叫了幾個仆婢,將帶來的箱籠、衾被、書籍、文房和七七八八的什物一一歸置妥當。

  柳伯負責把關,將那些華而不實之物一概擋在門外,什麽雲母屏風、七寶流蘇帳、象牙簟、水心鏡、博山爐、金盤銀碟……統統都打發回去。

  節度使府的下人在院子裏進進出出,阿鉉不堪其擾,索性跑去藺知柔的小客院裏躲清淨。

  他環顧四周道:“此地清幽,索性我搬來與你同住罷。”

  藺知柔笑道:“這裏就兩間屋子,師兄怎麽住?”

  客院屋子不大,兩張床放不下,又不好日日擠一床,隻得放棄。

  想起那可惡的宋十郎,阿鉉忿忿地一咬牙:“師弟,你考試可千萬不能輸與他!”

  藺知柔苦笑:“我倒是想贏他,可我學問如何師兄也清楚……”

  她無意與個中二少年較勁,對她來說眼下最重要的是州府試,不過對著鬥誌滿滿的師兄,她實在不好意思掃他的興,隻得道:“盡人事聽天命罷。”

  “不行,師兄絕不能讓你輸,”阿鉉鄭重地將一隻手摁在藺知柔肩頭,“從明日起,你聽完師父的課便來找我,師兄監督你讀書,你有什麽不懂的也好隨時問我。不,從今日起,咱們立刻開始讀。”

  阿鉉本來底子就好,又師從柳雲卿兩年,他自告奮勇當私教,藺知柔求之不得,柳雲卿雖也溫和,可畢竟是長輩,老去麻煩他不合適。

  兩人定下計劃,皆大歡喜。

  阿鉉急匆匆回自己屋子取了書卷回來,煞有介事地與師弟湊著腦袋用功起來。

  誰知計劃才實行了一下午,阿鉉就有點受不住了:“師弟你怎麽連著看兩個時辰書頭都不抬一下,身子吃得消麽?”

  藺知柔從書卷上抬起眼,揉了揉眉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師兄,你一個時辰便歇了四次,每次喝三碗茶……”膀胱吃得消麽?

  “……”師弟這種東西果真毫無可取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