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人對著這些一看就是外地來的，總是有一種特別優越的熱情。

  就是熱情歸熱情，但總有種優越感。

  就跟這老伯一樣，雖給段熙元指明了衛府的所在，但就是一個聲地叮囑：“人家府上都放出消息了，謝絕見客！可不是那等風光了就招搖的地方！”

  段熙元嗬嗬一笑，謝過了事。

  他如今的樣子跟野人著實沒什麽區別。

  一路從韃子的地界跑回大虞的地界，再從大虞的邊境回到黃楊縣，馬不停蹄的，又從黃楊縣趕到京城。

  這前前後後，斷斷續續跑了得有兩個月。

  風吹日曬的，皮膚上都曬成了古銅色。

  十六七歲的少年，深色的皮膚，墨黑的眼睛，頭發胡亂紮著，長期沒有打理過了，有些都遮住了眼睛。

  可唯獨一口白牙笑得燦爛，抱著胳膊騎在一頭造型同樣淩亂但卻十分有氣勢的小毛驢上，顯然心情十分好。

  螢火蟲早就用完了，段熙元隻能去衛府碰碰運氣了。

  還真就跟剛才的老伯說的一樣，人家衛府直接閉門謝客了。

  段熙元就問門子：“我不是來投靠的，就問府上有沒有一位叫南枝的小姑娘，你跟她說段熙元來了，她就會知道的。”

  門子雙眼一瞪，看著眼前至少得有十天半個月沒洗澡的野人不是野人，乞兒不是乞兒，遊俠兒不是遊俠兒的段熙元，訓斥出口：“四小姐的名字也是你說得的嗎？”

  段熙元挑眉：“原來枝枝在家裏排行老四啊。”

  那可真是好大一家子人了。

  門子死活不肯跟段熙元通報，段熙元也不急不躁。

  橫豎一年多都熬過來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

  隻不過剛巧碰見衛府有人出門來。

  二太太帶著大姑娘跟二姑娘一出門，迎麵撞上這麽一個“野人”，差點兒沒嚇得再摔一個屁股蹲兒。

  “怎麽回事，這是什麽樣的潑皮！竟然敢在衛府門前胡鬧！還不快打走！”

  二太太很生氣。

  她今天是帶著大姑娘出門相看的。

  因為衛崢的事情，現在衛府的身份也是水漲船高。

  雖然許多謹慎的人家現在還沒什麽大動作，但是也都在盤算了。

  衛家大房，也就是衛崢的親生子女隻有南枝跟小北，現在頂多再加上一個幹親小桃，再沒有別的了。

  這個肯定是留給身份最高的幾家去看的，一般的官宦人家都夠不著。

  夠不著親的，可以看看其他幾房的姑娘啊。

  現在趙月娘都帶著南枝小北住進衛府了，聽說天天還在一個飯桌上吃飯呢，在外界看來，應該是關係還不錯的樣子。

  所以大家就把主意打到了二房跟三房。

  正好，二房三房的孩子多，嫡出的不少，庶子庶女那就更多了。

  於是就有人遞了帖子來，對正處於談婚論嫁年紀的衛大姑娘有意向。

  遞帖子的人家家世還不錯，二太太就有些不情願。

  但是麵子上還得去，所以二太太就帶著大姑娘跟二姑娘一起出門了。

  雖說二太太現在覺得自家二姑娘的身份也要水漲船高，對今日相看的人家還有些看不上，但是也不想就白白便宜了大姑娘，所以就非要帶上二姑娘。

  結果這一出門，被段熙元嚇了一跳。

  段熙元可沒什麽規矩的意識，不會像江奕初和朱允承一樣，老遠見到是女客，就已經避開了。

  他就那麽大喇喇地看過去，見不是南枝她們，便毫無興趣，自己就要離開。

  可他這種沒有“畢恭畢敬誠惶誠恐”的態度就惹怒了今天本來心情就不好的二太太。

  二太太非要門子：“打走他啊！愣著做什麽！”

  人家門子也甚是為難，且不說人家壓根沒上來，就是站在路上問了個話。

  便是上來了，人家這不是已經在自己走了嗎？難不成還要追上去打啊？

  但是二太太當家，門子也不敢不做，隻能追上來，氣勢洶洶：“趕緊走趕緊走！”

  段熙元是什麽人，師從周將軍跟衛崢的，一個是猛將，一個是統帥，武功謀略都是上乘的。

  還有那種本能的警覺和戒備。

  門子一上來，段熙元一個反手就抓著門子把他過肩摔了。

  當然了，這還是段熙元留了情麵的，不然，單憑他在韃子地界上逃生的經曆，殺個把人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二太太看著被摔的門子尖叫：“來人啊，來人啊！快報官！快報官！”

  二姑娘扶著二太太，瑟瑟發抖。

  大姑娘見狀不對，嗬斥了一聲：“這裏不是你等鬧事的地方，速速離去，守好門子！”

  前麵半句是對段熙元說的，後麵半句是對門子說的。

  段熙元哼一聲，騎著驢子離開了。

  二太太反手就是一巴掌，罵大姑娘：“能耐了你！”

  大姑娘眾目睽睽之下被打耳光，捂著臉，不說話。

  反正這麽多年都習慣了。

  隻是沒想到二太太今天連麵子都不做了，直接在衛府門口，直接在這麽多人麵前就動手了。

  大姑娘心裏涼得徹底。

  可二太太還覺得不解氣呢——別說今天了，就是前兩天的相看，人家主動到府上來的。

  以往大姑娘就是那副沉默寡言畏畏縮縮的樣子。

  可如今倒是不一樣了，衣裳合身了，料子明麗秀氣，舉止也就大方了。

  對答起來落落大方，絲毫不怵。

  好幾個夫人都甚是喜歡，正打探口風呢。

  都養了這麽多年的鵪鶉，如今竟然翅膀硬了要飛了，二太太能忍得下去嗎？

  她自己對大姑娘什麽態度她心裏明白。

  大姑娘嫁得不好，往後也沒有靠山，要麽就是成為娘家的棄子，要麽，也隻能是打落牙齒活血吞，知道不好，但為了過日子，還得苦哈哈地繼續求著二太太。

  這才是二太太的打算。

  若是大姑娘嫁得好了，別說以後會踩著二太太跟二姑娘了，哪怕是以後不用求著二太太了，二太太都會心裏不舒服的。

  大姑娘越是出挑，二太太就越是嫉恨。

  所以才有了這一巴掌。

  但這一巴掌，叫已經轉身離開的段熙元就回來了。

  他直接甩著鞭子過來，抽在二太太跟大姑娘腳下的空隙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