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任由南枝這麽處置的話，隻怕還沒走到邊境線上，她就已經被人剝皮吃肉了。

  可千萬別小看這些陰溝裏生存的人，他們的狠毒是南枝這種白麵饅頭想象不出來的。

  段熙元把藥膏收進貼身的衣服裏，此時外麵的官差已經開始分發“飯食”了。

  說是飯食，就是那種黑餅子，比石頭還硬的那種，並且經常能夠吃出來真的沙子跟小石子。

  段熙元有些焦急，他知道即便是這種東西，有時候量也是不夠的。

  他看到南枝似乎並沒有要去排隊領取的樣子，眉頭皺了又皺。

  他很想教訓一下南枝——現在還有的嫌棄，再晚說不定求都求不來。

  不過剛剛才得了南枝的藥膏，這會兒段熙元有種拿人手短的感覺，底氣不足。

  他皺眉問了南枝一句：“我要去排隊了，你去不去？”

  南枝心裏其實是不大願意去的，她已經看到了別人手裏拿著的那種黑餅子。

  口感跟味道暫且不說，連原料是否幹淨都不能確定，南枝沒有打算吃。

  不過排隊還是要排的。

  經過段熙元一輪的教訓，南枝已經知道了，在這種地方，更加要財不露白。

  不然肯定會被人盯上的。

  南枝跟著段熙元一起去排隊了。

  一直到快排到他們了，能夠看到筐裏還有不少黑餅子，段熙元才鬆了口氣。

  他已經很久沒吃飽了，黑餅子對他來說就是這一路上唯一的食物了。

  即便不多，即便難吃，他也必須吃。

  分發飯食的官差沒有難為他們，即便隻是兩個小孩子，也還是給了一整塊黑餅子。

  不大，是真的不大，南枝領到的這塊隻比她的小巴掌大一點。

  段熙元看了看自己手裏略大一些的餅子，咬了咬牙，伸出去：“你吃我這個吧。”

  一樣難吃，但好歹大一點。

  南枝看了看他，見他明明一臉的糾結跟痛苦，卻還是把餅子遞過來了，也有微微的觸動。

  南枝把段熙元手裏的餅子接過來了，段熙元的肩膀陡然一垮——他既然拿出來了，就已經做了心理準備了，但是被南枝拿走餅子的那個瞬間，他還是有種說不清楚的難受感。

  段熙元手裏的餅子被南枝拿走了，手還停留在半空。

  他有些不耐煩：“我的餅呢。”

  衛南枝不會是想白拿，不交換吧？

  段熙元的脊背瞬間就緊繃了起來，他惡狠狠地盯著南枝：“給我餅……”

  “你跟我過來一下。”南枝現在不怎麽怕他了，朝他招招手，往樹林裏走去。

  樹林裏也有不少人，大多都是自己帶了幹糧的，躲在樹後偷偷摸摸地吃。

  南枝也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躲在樹後，探頭出去看了看，確定這裏不會被人看到後，才伸手從包袱裏掏出了兩個饅頭。

  黑麵跟玉米麵混合的，比南枝平時吃的粗糙多了。

  但落在段熙元眼裏，儼然跟山珍海味沒什麽區別了。

  南枝把又大又飽滿的饅頭往段熙元手上一放。

  還是兩個。

  “給你的。”南枝仰起臉笑。

  段熙元聽見自己“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

  他的目光停留在手裏的黑麵饅頭上片刻，然後才依依不舍地挪到南枝臉上。

  段熙元的臉色十分的一言難盡，他的嗓子都啞了：“小丫頭片子……你知道這兩個，兩個饅頭……有多珍貴嗎？”

  段熙元說完，就閉了閉雙眼。

  他覺得自己很蠢。

  明明已經看出來南枝很蠢了，為什麽還要告訴她，而不是將錯就錯地收下這兩個饅頭？

  段熙元覺得自己比南枝還蠢。

  南枝從段熙元糾結又痛苦的表情上看出了他的想法，低聲道：“我不是雇了你嗎？總得管你的吃喝吧？”

  段熙元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南枝。

  他低頭咬了一口鬆軟綿密的饅頭，是久違的新鮮食物的味道，香甜，軟糯，綿密。

  黑麵夾雜著玉米麵，有一種天然的糧食的香味。

  段熙元感受著饅頭咀嚼過後的一絲絲甜味，鼻子沒有預兆的突然一酸。

  他差點兒哭出來。

  他轉過身去，直接麵朝著大樹，飛快地吃完了一個饅頭。

  因為吃的太快，所以有點噎。

  但是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他惡狠狠地咬著饅頭，心想，我已經給她機會了，是她不珍惜的。

  她沒有把饅頭拿回去，那就是我的！

  一直到吃完一個成人拳頭大的饅頭，段熙元才停了下來。

  其實他還沒飽。

  餓了太久了，這一個饅頭雖然很紮實，但是對於已經有半年沒有吃飽飯的他來說，還不夠。

  但他強迫自己停了下來，他轉過身來看南枝，帶著一種奮不顧身之後要接受懲處的決絕。

  “我吃完了。”段熙元咬著牙道。

  他決定隻吃一個。

  這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然而，他一回頭，卻看到南枝捧著個白麵饅頭……不，不對，不是饅頭，是包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他竟然覺得南枝的包子還冒著熱氣？

  段熙元的話卡在喉嚨裏。

  這一次，他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

  南枝有些不好意思地咽下一口包子，黑亮的眼睛怯生生地看著段熙元：“那個……你要吃包子嗎？”

  段熙元：“……”

  他算是明白了，敢情這小丫頭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根本不知道這些糧食代表著什麽。

  段熙元沒有說話，隻是盯著南枝，把手裏的另一個饅頭狠狠塞進了嘴裏。

  南枝有一點心虛，她本來是想吃黑麵饅頭的，但是她太累了。

  連續走好幾個時辰的路，即便有背囊的幫忙，不用背負很重的東西，但是那袋鹽大多數時候都還是由她抱著的，很累。

  即便穿上了能夠加速、加負重、減輕疲勞的係統出品的繡花鞋，她也還是感覺到力氣的流失。

  太累了，累到大腦會空白。

  她必須補充體力。

  段熙元這個人……雖然總是惡狠狠的，可南枝覺得他不像是壞人。

  如果他們真的要結伴而行，南枝不可能一直都這麽苛待自己。

  所以她還是新鮮兌換了包子，冒著熱氣的那種，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有力氣才能幹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