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再一次被人撞倒在地的時候，那官差也忍不住了：“趕緊起來！別把東西給弄丟了！”

  南枝趕緊抱著包袱爬起來，連身上的沙土都顧不上拍就道歉：“對不住，我會小心的。”

  “嗬嗬。”

  不知什麽時候，南枝又走到了那少年的旁邊，果然就聽到他一聲嘲諷的冷笑。

  南枝是有些羞惱的，她又沒做錯什麽，就是被人推來搡去，呼來喝去有些狼狽罷了。

  這少年一直就在旁邊一副“活該”的語氣冷嘲熱諷。

  關鍵是他這種語氣並不是針對南枝的，而是一種打心眼裏就認為這個世道就這樣的感覺。

  南枝悄悄在心裏對葉晨陌說：“仙女姐姐，我不喜歡他這樣。”

  葉晨陌輕聲笑了：“為什麽？”

  南枝想了想才說道：“我覺得他總是很喪氣。”

  “是嗎……”葉晨陌竟然自省了一下，老實說，她覺得自己也是個很喪氣的人。

  或者說，從二十一世紀開始，年輕人就總是這麽一股喪氣的感覺了。

  但話說回來，葉晨陌還真的很少看到南枝沮喪。

  她雖然有難過、失望、傷心的時候，但是大多數時候她都比一個成年人還要努力。

  這種努力，其實已經影響了葉晨陌。

  葉晨陌最近很少跟南枝說話了，因為她又找了一份工作。

  其實古人類幼崽直播間的工作已經能帶給她一份不愁吃穿的收入了，但是看著崽崽一天天地奔波，操持這個，學習那個的，葉晨陌覺得自己坐不住了。

  她也想找點兒事來做，正經事，需要學習，需要花時間，要鑽研的那種。

  因為她不放心南枝，所以不會選擇外出的動作，就選了一份設計類的工作。

  她以前是個中二少女，以看一些外星係的文學和畫作為榮，當時沒能給她帶來什麽特別的光環，現在倒是給了她工作的靈感。

  她強迫自己要按照正常人上班的節奏，一天工作八個小時。

  她弄了兩塊電子屏，一塊一直播放著南枝那邊的直播畫麵，一塊就用來做設計類工作。

  剛開始跌跌撞撞的，設計一個小小的海報要花好幾天，對方還不怎麽滿意。

  但是慢慢的就好一些了，現在她知道怎麽跟對方溝通需求，工具也用熟練了。

  她覺得這些跟南枝不無關係。

  雖然跟南枝的對話少了，可是卻仿佛走的更近了。

  今天是南枝服苦役第一天上路，因為要離開相對安全的環境，和一堆陌生人去其他陌生的地方，所以葉晨陌推掉了工作，專心陪崽崽。

  她現在跟崽崽的對話時長已經拓展到兩個時辰了，看著不多，但要是掐著點兒說話，一天都未必用得了這兩個時辰。

  南枝在人群裏被擠來擠去的時候就已經把鹽又重新弄回來了。

  怕萬一被人推倒了，鹽袋的感覺不對。

  這會兒馱著十幾斤重的鹽，還有自己已經極為精簡的行李，走在荒涼的黃土地上，還是有些吃力的。

  西川這裏冬天冷，但是如今四月份天氣熱了起來，太陽也能曬得人崩潰。

  南枝扛著鹽袋，不怎麽說話。

  那少年卻不肯放過她，刻意走到她旁邊：“你既然有路子，幹嘛不去坐車？”

  雖說服苦役肯定是不能用車的，要雙腿跋涉。

  但是三十個官差總是有幾輛車的，車上馱著他們的一些東西，也會輪換著休息。

  有些人是因為罪行深重必須服苦役，但是家中有錢所以能夠買通官差，讓官差們安排輕鬆一點的活兒。

  甚至還可以裝病坐車。

  那少年先前看到官差對南枝的態度不差，發現南枝分配到的任務隻不過是駝一小袋鹽，便覺得她家裏一定有關係。

  南枝把背上的鹽袋換了個姿勢，小心調整了一下用來包裹的牛皮，皺眉問道：“誰跟你說我有關係了？”

  她是有，可也並不想跟江夫人和江縣令帶來麻煩。

  那少年哼哼兩聲：“我一早就看出來了，你看我們背的都是什麽東西，你就隻拿那麽一小袋鹽，跟玩兒似的，這能是沒關係的？”

  南枝並不覺得背上的鹽袋很輕鬆，她雖然沒有什麽依靠男子的心思，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女人跟孩子的力氣就是要小一些。

  這少年剛才說話凶悍惡毒，話語中也能聽出來他力氣又大，人又狠厲，自然覺得這袋鹽不重。

  可再怎麽輕，那也是十幾斤重的東西啊。

  南枝自個兒才多重一點兒？

  她要不是提前換上了減負重加速度的鞋子，她會比現在更吃力好嗎。

  那少年對南枝的解釋說明不屑一顧：“你說的這些都是小事，鹽袋重不重都無所謂，關鍵是扛鹽袋這件事。”

  “什麽意思？”南枝不明白。

  流放的時候她也跟娘親和小北一起跋涉過幾千裏路，路上比現在也沒好到哪兒去。

  那少年哼笑一聲：“你拿的可是鹽，要是下雨，或者是天氣太熱出汗，那都是可以把鹽袋放在車上，甚至連人都可以去車上休息的。”

  南枝腦子裏豁然炸開——難怪她剛才就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原來是這裏不對！

  官差們足足有五輛車，若說別的東西也就罷了，這鹽袋可是真不應該讓服苦役的人背著的。

  畢竟鹽又珍貴，又容易浸水。

  雖然西川這裏常年幹旱，但也並不是不下雨的，尤其是積雪消融後的三四月，還是會有雨的。

  她先前被分到鹽袋的時候心裏也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但是現在才算是明白過來。

  她立時就沒有什麽話可說了。

  少年說得對，她應該是得到了別人的照顧。

  不過……

  南枝不客氣地懟了回去：“那又跟你有什麽關係？”

  少年抿了抿唇，沒說話，把背上的大鐵鍋一甩，快步往前去了。

  他被南枝的反問刺到了。

  是，他看不慣這些家裏有錢有勢收買官差的人，亦或者說，更深的念頭是看不慣這些人，明明日子過得去，為什麽還要犯罪。

  雖然他也知道，很多時候犯罪並不是一個人願不願意的事兒，而是那個人被逼到絕路上了，隻有這麽一個辦法。

  就跟他一樣，逃不出那個老不死的手掌心，就隻能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