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離我超過五步，大概五步。”出了劃界後，元奴達契說，把鶯鶯拋在後頭，他們在地勢像跳舞一樣起伏隨意的洪荒裏漫步，對鶯鶯來說是相當累人的體力活。她跟在他後麵多麽困難，如果不是他頻頻停下等她，她早被他落到十步以外了，隻要超出和他的安全距離，她就會被洪荒界性所傷。元奴達契自己在控製這個距離。

  鶯鶯一麵跟在後麵很費力，一麵想說什麽，欲言又止地，竟然被元奴達契察覺到了，即便後麵長眼睛也未必察覺得到啊。他驀一停下來問：“幹嘛呢？”

  然而還是說不出口，鶯鶯踟躅猶豫著，看著他胸前。

  他要以為自己胸前有什麽了，迅速一低頭檢視，然後邪邪一笑說：“是想讓夫君抱你嗎？”

  鶯鶯麵露無奈了，一看他那清俊至極傲慢不屑又兼具頑皮嬉鬧的臉，比杜風有趣多了，可以說更討她歡心呀。就算這個他跟那個他無關，她也會愛上的呀。她深一呼吸，目光慌亂移了移。他看著她可以坦然平定，怎麽做到的呢？是沒有和她一樣的感覺嗎？

  “在想什麽？”元奴達契緘默了有一晌後說。

  “我……”鶯鶯苦悶地皺了皺眉，吱唔。

  “想謝我嗎？不用謝。”

  “我，我……”

  他轉開了身去，嚇得她趕緊說：“我想問——問你問題。”怕錯失機會，她已經等這個機會很久了。

  元奴達契背對著她，吸了口氣，說：“可以啊，問吧，別吞吞吐吐。”他的手無由攥了一攥。

  “你有想過……”鶯鶯恨自己不爭氣了，向前一步，“想過從前嗎？”

  “你知道什麽是從前啊，”元奴達契顯得略不耐煩地，口氣有點像訓斥了，“你知道我的從前嗎。”這話透著冷淡，但意識到了什麽語氣緩和了些。他頭也不轉，看不見她在他身後顯得多彷徨無措。

  元奴達契昂頭略想了一想，說：“你現在的體會你的一切感受都隻是暫時的，不要瞎想，想多了沒有任何意義。”他眼睛略一斜視後麵，忽然語氣變得異常平寂，說：“下次不要做那樣愚蠢的事，你知道你差點死了，有那麽多人在，輪不著你逞英雄，你有幾條命啊，即便你是青回，是她……”

  元奴達契轉移了話題，讓鶯鶯覺得他的心越來越遠，無法觸碰的遠。她忽然在他身後抱頭蹲了下去，表情一點點痛苦扭曲起來。

  元奴達契猛然一怔，才想起來，她性命垂危時斷續跟他交待臨終遺言似的沒能說完的那話，難道就是她一直支吾著想說的？他卻輕塵不驚地隨意掠過了。他清秀俊極的臉上現出一點自責來，沉下頭低低一歎，他何曾這樣憂愁過？他竟不知道怎麽麵對自己的心了，他該和她談一談的，她不像青回，冰冷得毫無心思似的，她是心思極其細膩的女子，他為何要裝瞧不起她？

  元奴達契轉身，正要為自己的粗心大意做出彌補，撂下架子，神情有了一絲柔情，甚至還可以像不省事的凡人杜風一些，表現得溫柔，來哄哄她，可是來不及了，他怎麽知道會來不及？他正要開口，才說了半個字：“鶯……”他下麵想焦急地衝上去扶一扶她，問，怎麽了？不舒服嗎？因為見她是蹲在地上緩緩站起來的，但剛一動腳，就收住了，什麽也來不及做，愕住了。

  “所以跟煞劫一比，眼下糟糕的形勢算不了什麽。夏丙基小人得誌，等我們力量恢複，隨便派個誰，啊，都能滅他不費吹灰，”空信一看大夥的表情，“之力。”補充。他坐在容納了大多數人的那個劃界外麵，跟裏麵人隔著無形的界障，看似在一個空間裏。

  “邪煞就那麽厲害啊！”伊方難以置信地感歎，“夏丙基就夠厲害了，比他厲害……”伊方想說無法想象是一種怎樣的厲害，不等他說完空信就打斷：“不是一個概念好嗎？夏丙基屬於一種人力，嚴格來說邪煞是自然力。曆經數萬、數十萬年的氣候，它想法簡單，就是吞噬異己。可以用怪物來形容，他借體了以後最可怕，成識成形，行為複雜起來，但還是以侵占為主，為了生存而侵占。總的來說，想法還是簡單的。但這種簡單也是純粹的惡。”

  空信分析透徹，眾人聽呆。仿佛邪煞還會東山再起，令人擔憂起來。

  空信目光一入四下的洪荒景，不禁感觸說：“那時為了把邪煞困在這裏，我們一次一次的努力，嚐試，”搖搖頭，“拽不住，邪煞總能掙脫出去。我們怕他侵害人世，才設法想把他留在這裏。他就像一股風暴，肆意流躥，我們到處追。戰場最終還是落在了人世，所以人世覆滅了。邪煞借體梵汐爆發出來的力量，無可抵擋。後來花了很長時間我們才想到辦法，怎麽滅殺它，可難了……”

  可難了，黯淡極了的幾個字，透出當時人們的無限辛酸。

  伊方深一吸氣說：“這麽一比，眼下真的好太多。”

  “是啊，”空信飄散的思緒被拉了回來，點點頭，“記住……”他沒來得及落下一句漂亮鼓舞人心的話，眼睛就被遠處一點亮光吸引得停頓下來。猛一站起，仔細瞧過去，劃界裏的人也都跟著引頸而望，變了臉色。

  映暹、芳姬相繼朝那發生動亂的地方趕去，空信觀望一陣也騰身過去了。隻有項扶原地不動，還待在專給傷患用的劃界裏小棄旁邊，隻是扭過頭遠遠望去。

  “是打鬥。”幽澗敏銳目光一收回說。

  “夏丙基又來了？”伊方露出驚恐，馬上又裝得一點都不害怕，大為氣憤。

  “大家警惕吧。”滅幻說。

  動亂已經遠得看不見了，原本也隻見得到飛躥的流光。大集體劃界裏的人更顯得緊張了，緊緊團在一起，把弱小圍在中間，仙二們朝外站著，形成一圈防護。

  林千千說：“不能讓前輩們為我們操心，我們要對自己負責。”

  小丟在保護圈裏眺望另一個劃界裏的小棄，即便有項扶守在那裏，她也不放心，她覺得隻有仙師能讓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