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一戰賭武運
作者:易顯非      更新:2021-03-01 21:18      字數:4111
  楊秋亭知道黃鍾公等人在想什麽,但他們想錯了。

  不論是他有可能輸掉,自廢武功變成廢人,灰溜溜的滾回黑木崖,讓東方教主勃然大怒,還是他早已給任我行下了藥,所以有信心定能取勝,都想錯了。

  聽到楊秋亭提出交手一戰,贏的人沒獎勵,輸的人要自廢武功,任我行的手猛地僵住了,一眼不眨地看著他。

  梅莊四友以為他在抽風賭氣,但任我行這個老江湖被關了這麽多年依然心明眼亮,他看得出來,楊秋亭是認真的,不說深思熟慮過,卻也一定有自己的把握,絕非跟他談話後心血來潮。

  見麵這片刻時間,任我行隻能看出楊秋亭內力深厚,呼吸吐納間算是一流高手,但究竟是有什麽地方高,卻是沒法看出來。楊秋亭又不會在他麵前出拳耍劍,他怎麽看?

  而比起楊秋亭的武功,他更能看出楊秋亭的心境,若說楊秋亭用什麽陰損的招數來對付他,那他是不信的。

  一個將歪心思用在武功上麵的人,說不出剛剛那樣的話。

  那楊秋亭又是出於什麽樣的考慮,才會如此自信的向他邀戰,自認為能穩贏他?

  當初東方不敗勝他,靠的是至高秘笈葵花寶典,根本不動用普通武器,也不與他近身接觸,這才避開了他的吸功,讓吸星大法使不出來。

  也是因為這個,東方不敗一直想要他的吸星大法,把他鎖在這地牢裏,遣黑白子來逼問,不過他一直沒讓他們如願。

  連東方不敗都是避讓著吸星大法不敢被他吸功的,楊秋亭的依仗是什麽?

  雖然內心轉過許多念頭,但任我行看得分明,這場邀約輪不到他反對。

  人為刀俎,他為魚肉,人家是由四個監獄長恭恭敬敬陪著前來的,自己是蹲了五年大牢,日後說不得還要蹲多久的犯人,楊秋亭要比武,他如何拒絕?

  他在這地牢裏待了五年,黑白子偶爾過來詢問他肯不肯交出吸星大法,也會給他帶些外麵的消息,比如東方教主的新名字叫東方不敗,再比如他女兒被封為了聖姑。

  他聽到過楊秋亭的名字,那時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仿佛他看不見的將來與這個人息息相關。

  今日楊秋亭宣布他們要有一戰,賭這一身武功,但對於一直心存希望耐心等待的任我行來說,這不僅僅是一身武功,更是他作為武者的命運,作為前任教主的未來。

  他不肯交出吸星大法,每日努力練功,平心靜氣耐心等待,就是為了那尚不明朗的一日的到來,他一直在等。

  他最好的兄弟向問天一定不曾背叛他,他的女兒也終究會長大,他那些老部下依然有人存著對他的忠心,還有這一身武功,這些就是他的資本,等到未來的資本。

  其中他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武功,這是江湖中人的安身立命之本,也是他全部的依靠。

  但現在楊秋亭要用自己的未來,去賭他的武運。

  難捱的寂靜過後,任我行慢慢開口了:“好。”

  他的聲音依然中氣十足,但已經不再是剛剛的流暢洪亮。

  楊秋亭道:“有勞四位莊主解開他的鐐銬。”

  丹青生終於忍不住了,開口道:“楊公子,您再想想,何必您親自出手。”

  縱然是名號響亮的神行公子,如何與任我行這個前任魔教教主相比?

  當今世界上唯一被公認為穩贏任我行的,唯有天下第一的東方不敗!

  黑白子也道:“楊公子定要如此,我等也沒有資格說什麽。但是我看,這鎖鏈就不必解開了,這屋子本就空間狹窄,解不解開沒什麽關係。”

  他這話既是在說希望拴著任我行打,給楊秋亭更大的鬥武優勢,又是不敢鬆開任我行,怕任我行趁機打倒他們逃出去。

  如果任我行因為沒了限製而給他們造成了什麽損失,東方教主一定會剁了他們四個的。

  楊秋亭微微一笑,道:“沒有關係,那便解開吧。輸的人要付出代價,贏的人也可以趁機做點什麽,如果任老前輩因為沒了鎖鏈而憑一身武功離開此地,我等強留不住,那便不留。如果四位莊主信得過我,那便不必擔心,楊秋亭的武功沒有多高,但從前到現在,遇到事情處理一下的話,還是綽綽有餘。”

  他輕描淡寫的就決定了任我行的待遇,在場的其他五人沉默了片刻,最終一齊上前,從懷裏掏出另外的鑰匙。

  黃鍾公雖然忌憚任我行,但心裏也是有倚仗的。這間牢房被東方教主特意打造,如果任我行真的對他們出手,他有辦法啟動機關先拉著大家同歸於盡,總不會白白送人頭的。

  任我行果真不願意趁機對他們四人出手,不管是他的自尊還是智商都不會做這種事。

  等黃鍾公四人為他解開鐐銬,一起退出房間,守在房門口看著形同對峙的二人,任我行知道,自己此生極為重要的一戰迫在眉睫。

  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始終是五年前與東方不敗的一戰。那時他輸掉了,把教主之位和自己的自由都輸了出去。

  而今日的這一戰,賭的是他的未來,贏了的話不過是折了東方不敗的臂膀,但若是輸,就是從此再無翻身之力。

  任我行甩開身上的枷鎖,站起身來,來到楊秋亭麵前。

  “你想怎麽打?”任我行雙眉緊皺,並不先出招。

  楊秋亭道:“自然是該怎麽打就怎麽打。我知道任老前輩不愛用武器,不過我愛用,我的武器便是這一把仁義劍。”

  他抽出隨身的佩劍,道:“這劍名叫仁義,時時提醒我心存仁義,若非萬不得已,我也的確會仁義,再仁義一些。”

  任我行看著他從劍鞘裏抽出的竟然是一把木劍,不禁失笑:“木劍?哼,這對老夫來說沒什麽用。”

  楊秋亭一笑:“沒有什麽武器是對別人有用的,隻有人才是有用的。”

  任我行見避無可避,心內凝神屏氣,抬手就對他打了過去。

  楊秋亭腳步一點,仁義劍的劍身便對著任我行砍過去,同時人已經滑到任我行身後。

  門外,禿筆翁看得膽戰心驚,楊秋亭來到任我行的身後,任我行若是對著門口的他們四人衝過來,他們還真不一定敢提起真氣去應對吸星大法。

  但任我行沒那麽傻,自然不會將命運交給身後的人,當即轉身對楊秋亭逼近。

  任我行的拳腳功夫老到狠辣,先前的二三十招盡是試探,但見楊秋亭用那把可笑的木劍一一避開回擊,覆在劍身上的內力將一把木劍變成堅不可摧的利器,任我行心內暗驚,將楊秋亭的危險程度判定在心裏一提再提。

  黃鍾公全心防備任我行是否有試圖逃出的動作,同時控製著房間內的機關,但黑白子他們就沒那麽多想法了,專心看著纏鬥在一起的兩人。

  丹青生愛酒愛畫也愛劍,原本看到楊秋亭拿出一把木劍,心裏又是驚訝又是懷疑,但這會兒見楊秋亭用這一巴掌即可拍斷的一截木頭,就把任我行纏得幾乎沒有喘息的餘地,任我行明明數次都能一把攥住劍身,卻完全不敢碰,隻能閃躲,不由得腦門也跟著一起出汗。

  他好像知道東方教主為什麽會隻派這一個人來,單槍匹馬的對付任我行了。

  他們這些看戲的可以細細思考,身在戰局中的任我行卻沒這閑工夫。

  方才他還和楊秋亭談論起劍術高絕的風清揚,現在一交手,任我行才感覺到,劍術練到極致之後不隻有高山仰止,還有大巧若拙。

  若是一個劍術精妙高超的人,比如風清揚來對付楊秋亭,那楊秋亭一定討不了好,但他任我行雖然功夫樣樣都好,卻達不到專精的地步,對於楊秋亭這奇怪的劍法,唯有回避,不可直麵相撞。

  他被囚五年,本就條件惡劣,全靠身體底子和頑強的意誌撐下來,無論怎麽看,若是拚硬件,都拚不過楊秋亭這個年輕人。

  他不能耽擱太久。

  任我行不動聲色的做了決定,仿佛依然是進行著剛剛的比鬥,但頃刻間已經將吸星神功分布於身上,同時默念著吸星心法。

  下一刻,他差之毫厘未能閃躲開,眼看楊秋亭的木劍戳到了他的右肩,麵上卻毫無大驚的神色。

  禿筆翁眼前一亮,但緊接著,他看到黃鍾公和丹青生的臉色同時一變。

  “吸星大法!”黑白子瞳孔一縮,伸手就要往袖中掏棋子,但又被黃鍾公攔住。

  “不對。”黃鍾公額角已經出了汗,但他看清了楊秋亭嘴角噙著的笑,還是製止了黑白子發暗器的動作。

  黑白子這時也想起了昨日楊秋亭給任我行下藥的動作,驚疑不定之下,還是選擇繼續觀望。

  任我行運足內力,將吸星大法使出來,楊秋亭此刻隻覺得自己的仁義劍按在任我行的右肩上,像是被鋼澆鐵鑄一般,劍身動彈不得,手也被劍吸附在劍柄上,無法抽手。

  果然,這就是吸星大法麽?

  他覆在劍上的內力頃刻間被吸了過去,連同體內的內力,源源不斷的要湧出。

  楊秋亭神色不變,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放鬆了下來,不再念誦什麽武功心法,也就相當於……不再持之以恒的加熱即將離體的內力。

  室內昏暗,哪怕是有油燈,任我行也無法全然看清楊秋亭的神色。但他感覺很不對,因為楊秋亭太平靜了,幾乎是毫不反抗,像是很支持很配合的讓他吸。

  下一秒鍾,任我行知道楊秋亭為什麽這麽聽話的讓他吸了。

  在最開始的那一點內力過後,他右邊肩膀突然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冰寒,冷得他幾乎瞬間失去了運功的能力,連牙齒都在打戰。

  這人的內力……是冰冷的?!

  任我行大驚,回過神來就要中止,但是緊接著又感覺不對,不是普通的冰冷。

  練武之人雖然比常人體質好,內力護體也不易傷風受寒,但畢竟還是人,能感受到冷。

  但是在楊秋亭身上,他感受到的不隻是冷。

  死氣!

  任我行隻能想到這兩個字。

  他聽說過武林中有人的內力是冰寒的,但是楊秋亭的冰寒隻是表現,真正讓他接觸到的實質是充滿死亡氣息的陰森恐怖,就像是冬日積雪與地府死屍的對比。

  屍體自然是涼了,似乎單論溫度,還不如冰雪低,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一個是觸手冰涼,一個是死意徹心,一個是凍得慌,一個是直接嚇涼了,這是人天生畏懼死亡的本性。

  任我行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活人?

  若是對於冰冷的內力被灌到身體裏,那任我行雖然難受,卻還是有辦法應對,強行封鎖穴道,應付過去眼前這關,日後慢慢化解便是。

  但是現在感覺到被死亡氣息鋪天蓋地的湧入,任我行已經沒有能力再調動內力化解,也沒有任何能做出反應的動作情緒,唯有被碾壓處置的戰戰兢兢。

  他們武林中人不怕死,但是依然會畏懼那死前瞬息而逝的陰森恐怖。

  電光火石間,任我行一下子散了功,連站在原地的動作都維持不住,仰麵就要倒下去,隻是他的右肩依然被楊秋亭的木劍戳著,硬生生被連著拽著,動彈不得。

  楊秋亭漠然地看著他,忽然掐斷了內力輸送的路徑,將木劍拔出。

  他轉頭看向門口的黃鍾公等人,那四人已經是四臉驚悚。

  他們都看到了,僅僅是不到一刻鍾的功夫,擁有吸星大法的任我行賭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