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夢。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開始加熱整夜的寒意時，東方與往日一樣睜開了眼睛，就看到楊秋亭還是跟昨晚一樣的姿勢，與他麵對麵。

  他許久沒與人同床共枕過了，小時候跟著童百熊外出時，他一個小孩子經常跟童大哥擠一擠，但多年過去，他在日月神教有了些地位，到哪過得都不錯，就不必跟別人擠一張床了。

  他以為自己會很不習慣，但沒想到這個孩子氣的家夥這麽人畜無害，哪怕近在咫尺，也不讓他覺得緊張難受，反而有種被依靠的感覺，雖然夾雜著一點哄孩子的心累，但感覺不壞。

  東方睜大眼睛，凝視著眼前睡得呼呼的年輕男人。

  楊秋亭的膚色很白，雖然不似女子的白嫩，但看上去幹淨潔白，一看就是天生體質好養得好的，在山間荒野過了好幾年都不顯得粗糙。雙眉如劍鋒一般斜橫入鬢，睫毛不長但十分濃密整齊，高挺的鼻梁幹淨細膩，平時嘴角總是微微上揚，但睡熟了卻是緊緊抿著，似乎在夢中還跟人賭氣。他的頭發散著，幾縷發絲垂下略略擋住麵頰，有些淩亂，帶著奇異的不羈放蕩。

  現在他沒有完全長開，還略顯青澀，再過幾年，他就會逐漸長成一個俊美瀟灑的成熟男人了，到時候一定會讓許多見過他的女子暗暗傾心的。

  東方這樣想著，忽然想起昨晚楊秋亭用手指頭戳他臉的動作，連忙趁機報仇也伸手去戳。

  感覺臉被襲擊了，楊秋亭本來的第一反應是要警惕的運功出手，但他迷糊不清的神智中依然記得睡在旁邊的是東方，便放下心來，勉強睜開眼睛，不高興地叫道：“你幹嘛！”

  東方道：“昨晚你戳我的臉，現在我也戳。”

  楊秋亭生氣地說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你怎麽還記著，太小心眼了。”

  東方竟然被他說得有些羞愧，這話乍一聽太有道理了，完全站在了製高點上。

  楊秋亭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翻了個身，仰麵朝天又舒舒服服地睡著了。

  東方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輕聲道：“你不需要早起練功麽？練武不能睡懶覺。”

  楊秋亭如夢初醒，頓時心內一驚，猛地坐了起來，倒是把猝不及防的東方嚇了一跳。

  但下一刻，楊秋亭的理智完全回來，又放鬆下來：“現在還太早了，再睡一會兒也來得及，我一般還要再睡半個時辰的回籠覺的。”說著又直直的躺了下來。

  東方有些好笑地看著他，也不理他，自己下床穿衣服。

  半個時辰後，東方發現楊秋亭果真是言出必行，到點了準時睜開眼坐起來，毫不遲疑地下床穿衣服，真是個一言九鼎的人。

  徹底清醒的楊秋亭一邊穿好外衣，一邊笑著對東方道：“早上好啊，東方兄。”

  東方點點頭，結束盤腿打坐的練功行為，道：“早，楊兄。”

  “你什麽時候起床的？我都沒聽到動靜。”

  東方用包容的眼神看著他：“半個時辰前，你說要再睡半個時辰回籠覺的時候。”

  楊秋亭哦了一聲，佩服地看著他：“你足足比我早起了一個小時呢，厲害，我最羨慕早起的人了。”他寧願休息得少一點、再晚睡一會兒，用其他時間把練功時間補回來，也不願意太早起床。

  東方有些奇怪地問道：“一個小時，小時是什麽？你習慣將半個時辰叫做一個小時啊。”

  楊秋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對，我經常是這麽叫的，一個時辰就是兩個小時。”他上一世的年齡跟這一世差不多，論及先後順序，還是上輩子的現代生活給他的烙印更深一些。

  東方點點頭，心想自己得知了一個奇怪又冷僻的知識，楊秋亭這家夥還真是一套一套的。

  “你用過早飯了麽？”楊秋亭沒看到桌子上有與昨晚不一樣的地方。

  東方搖了搖頭：“沒有。”

  楊秋亭有些感動，道：“我這就去叫人準備，過會兒送上來。”

  “好。”東方應了一聲，想了一下又道，“我隻是習慣早起練功，平時就不急著用飯。”不是特意等你啊，別誤會。

  楊秋亭笑得有些古怪：“好，你說什麽我都信。”

  東方感覺麵上有些發燙，偏過頭不去看他，心想真是本性難移，要不是你為我得罪了羅長老恐有危險，我才不願和你一起吃飯。

  楊秋亭看著他緋紅的臉，忍不住小聲嘀咕道：“雖然白衣也好看，但是你還是應該穿紅衣，這樣才跟你總害羞的性子相配嘛。”

  東方正要掀桌，夥計就把熱騰騰的早飯端了上來，他隻好作罷。

  楊秋亭笑道：“這家店一共就這麽多種，我想其中肯定有你沒嚐過的，所以都要了一份，你喜歡什麽就吃什麽，剩下的我包圓。”

  東方隻覺得耳朵尖都要燒起來，好像下了床之後，楊秋亭又變回那個油嘴滑舌的家夥了，在他高興和不高興的分界線上蹦來跳去，一點也沒有昨晚和睡著時可愛。

  他低頭端起南瓜粥喝了一口，便見楊秋亭把一盅白瓷罐往他這邊推了推，揭開蓋子給他一看，是細膩如粉的白糖。

  楊秋亭笑眯眯地看著他喝粥，自己也開始啃包子。

  看著楊秋亭往紅豆粥裏放了兩大勺白糖，東方在心裏說，小孩子才貪甜呢。

  一頓香味四溢的早飯過後，楊秋亭果然言出必行，一點也沒吹牛，把他不吃的一掃而光了。

  東方吃掉最後一口豆沙包，用他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唇角，道：“你吃東西的速度倒是一點都不慢。”食量是他的兩倍大，結果愣是掐準時間跟他同時吃完。

  楊秋亭笑道：“習慣了，正事也就算了，如果連吃東西都比不過別人，那我可太失敗了。”

  東方忍俊不禁，無奈地搖搖頭。

  “東方兄，你失了佩劍總是不方便，不如我陪你去重新選一把。”楊秋亭話中的重點自然是陪他去。

  東方卻沒聽出來，讚同道：“嗯，我也不急於這一時三刻的趕路，是要重買一把。但你不用去找你師兄麽？我自己去就好。”

  楊秋亭嚴肅地說道：“我叫楊秋亭，對……”

  “好了好了，我記得你說過的，你對這一帶很熟悉。”東方忍不住笑了，妥協道，“所以別再念叨了，你與我一起便是。”

  楊秋亭達到目的，滿意地點點頭。

  半個時辰後，楊秋亭指著一把烏鞘古劍對他道：“這把劍看著低調，實際上再一看又覺得十分有威嚴感，你配著一定好看。”

  站在武器鋪裏的東方細細端詳著，示意老板拿下來讓他看看。

  楊秋亭在一旁高興地看他拔劍，讚揚道：“好看！”

  東方卻搖搖頭：“這劍比我慣用的厚重了些，我不習慣。”

  楊秋亭立刻就改了口：“那就不要它，我再一看，它又不漂亮了。”

  說著，他又將目光轉向另一把：“這把呢，看著輕……哦，原來是軟劍啊。”

  東方道：“如果有一天我學了這種軟劍怎麽用，買這把倒是不錯，不過現在還是算了吧。”

  他二人挑挑揀揀，不是東方說劍身長了一寸，就是楊秋亭嫌摸著觸感不好，一連試了十來把劍，都覺得總有些不滿意的，用東方的話來說，總是跟他失掉的那把劍不一樣。

  轉眼間，老板的臉已經從迎客的熱情變成了看兩個挑剔鬼的鄙視，趴在櫃台上托著臉，就想看看他倆能事兒到什麽程度。

  來來往往好幾撥客人來買了或者訂了劍又走，隻有他倆算是釘子戶，一直在嘀嘀咕咕。

  楊秋亭臉皮厚還不覺得什麽，東方一直選不到稱心的，時間一長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便隨意選了幾枚飛鏢買下，拉著楊秋亭離開了。

  東方道：“買不到就買不到吧，我不用劍也無所謂，帶些暗器就好。有勞你陪我這麽久了。”

  楊秋亭有些擔心：“不久不久，我隻覺得一眨眼時間就過去了。但你沒有趁手的武器，總是讓人不放心，我身上隨身帶了些毒粉和化屍粉，給你一半吧，以備不時之需。”

  東方哭笑不得：“你怎麽帶這麽毒的東西……算了，帶著防身也好，但你要小心點，如果突然起風或者對方用掌風劍風對付，當心反撲到你身上。不過我就不需要了，你自己留著吧。”

  他們正在探討各種殺敵方法，眼尖的楊秋亭便看到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

  見他的目光忽然停在某個方向，東方轉頭看過去：“怎麽了？”

  “是我師兄，他好像路過，看到咱們了。”說著，楊秋亭揮了揮手。

  一個高大的身影很快竄到他們麵前，看著東方笑得一臉曖昧：“小師弟，這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好朋友吧？”果真是長得好看。

  好像是故意的，田伯光把“心心念念”四個字說得很長，語氣也重。

  東方微微蹙眉，瞪了楊秋亭一眼，不理會田伯光的擠眉弄眼：“我要走了。”

  楊秋亭連忙拉住他：“不急不急，我師兄總是這麽口無遮攔叭叭叭叭的，東方兄你別跟他計較。”

  被他這麽說，田伯光也很給麵子的默認了，撓著頭嘿嘿一笑：“東方公子，我隨意慣了，若有冒犯之處你就看在我小師弟的麵子上，別往心裏去。二位慢慢聊，我不打擾你們了。”

  說罷極快地溜了。

  見東方臉上依然沒有笑意，楊秋亭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不生氣，不生氣，生氣的話氣的是你自己，所以別生氣了。”

  “說話一套一套的，總是那麽有理。”東方哼了一聲，“我不能在這裏留太久。”

  楊秋亭忽然眼前一亮，問道：“你剛剛隻是嫌那些劍重，沒有嫌輕的吧？”

  東方不明所以，道：“嗯，我慣使輕巧些的。”

  “那你看看，我這把木劍怎麽樣？”楊秋亭把自己的木劍解下來，道，“我看著它跟你那晚的佩劍差不多，隻是這是我用木頭削的，所以肯定比你的輕……但你不是不嫌輕嘛，不如就帶上我的吧。”

  東方一愣，剛想說木劍像什麽話，再一看這柄木劍的確跟他原本的劍極為相似，看著也精巧漂亮，便沒有立刻拒絕。

  楊秋亭繼續道：“等你回去之後有了合用的，丟掉也無所謂，我再削就是了。這一路你若是沒有武器，我總是不放心。”

  東方的心微微一動，還沒來得及多想，便已脫口而出：“那我帶著，你放心吧。”

  他話音剛落，隻覺得胸口發悶麵上發燙，急忙暗暗吸了口氣。

  楊秋亭有些高興地把劍塞到他手中，道：“那就好，那你一路小心。”

  東方點點頭，隨口問道：“它叫什麽名字？”而他剛問出口，便有些後悔了，一把自己削的木劍而已，楊秋亭應該不會給它特意取名吧？

  卻不料楊秋亭不假思索地答道：“俠義劍，取自行俠仗義的意思，這是我這麽久以來削得最滿意的劍，時時提醒著我要行俠仗義。”

  東方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微微一笑：“好名字，取得好。”

  “不過，如果你想改名字，那就也聽你的。”

  “不用，俠義劍，我覺得不必改。”東方笑著將劍佩戴好，對他抱拳道，“楊兄，我走了。”

  楊秋亭報之一笑：“一路小心。”

  東方的身法極快，轉瞬間便已不見。

  小劇場——

  秋亭：我（的劍）是你的了。

  教主：（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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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主對秋亭有意並非是練了葵花寶典移了性情的結果，嚴肅聲明，教主本身就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