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秋亭伸手握住茶杯，剛剛端起，手猛地一抖，白瓷茶杯從他指間滑落下來。

  而幾乎與此同時，東方迅速伸手接住並拿開了杯子：“既然感覺到了，就不要反應這麽大。”

  他話音未落，屋頂便傳來一陣熙熙索索的聲音，像是瓦片被揭開了，聲音的來源距他們不遠，正是隔壁，楊秋亭原本的房間。

  楊秋亭心中怒火湧起：“我去看看。”

  東方按住他的手，道：“不必，已經有夥計發現了，不用你出馬。”

  幾個呼吸間，門外果真傳來一陣陣嘈雜聲，很快又歸於平靜，楊秋亭聽得出來，那個倒黴的毛賊被捆著帶走了。

  楊秋亭歎了口氣，端起東方重新倒的茶，一飲而盡後才道：“你早些休息吧，我走了，不打擾你了。”

  東方有些好笑地拉住他，道：“你去哪兒？”

  “回房睡覺啊。”楊秋亭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東方頓覺無語：“你房間裏的瓦片估計一時半會不會重新砌起來的，那今晚你是要數星星有幾顆還是徹夜祈禱不要刮風下雨？”

  楊秋亭的臉色僵住了。

  東方想起他們上樓時又有人來住店，客棧夥計說最後一間上房剛剛被占了，不由得為楊秋亭默哀：“所以你還要回房？這間客棧可再沒有另一個空房間讓你挪了。”

  楊秋亭憋屈地嘟囔道：“我師兄可是這間客棧的東家，掌櫃的總不能讓我受如此大的委屈。”

  東方拍拍他的肩膀：“行了行了，行走江湖哪有不受委屈的，就算是關係戶在現實麵前也難免，你還是跟我擠一擠吧。”

  楊秋亭撇撇嘴：“行吧……欸？”幾乎是一瞬間，他的心情猶如坐著過山車上了高點。

  他本來覺得好好的單人房變成雙人房很不高興，但自己才是借宿的外來客，所以沒法把東方趕出去，心裏覺得有些不痛快。

  但是轉念一想，跟他一起住的是東方，長得又好看脾氣又好，還會告訴他很多事情的東方，有人聊天又有美色欣賞，所以又高興了起來。

  東方本來沒想太多，看到他一下子從愁眉苦臉變得眉飛色舞，才反應過來他的想法，不由得暗歎自己是不是引狼入室了。

  不過，楊秋亭隻是因為年紀還小才有些任性，雖然內功古怪精妙，但畢竟隻是個初出茅廬的小青年，所以他完全不必擔心這家夥對自己做什麽。

  楊秋亭有些猶豫：“那我們是在床上擠擠，還是我打地鋪？雖然我也想睡床，但還是要聽你的。”

  東方簡直沒法張嘴說讓他在地上睡。

  這種情況下，他態度那麽誠懇表情那麽乖巧，比自己還小好多，任何人都沒法子狠心把他丟在地上。

  如果東方生在現代，那他就應該知道，有一個詞叫扮豬吃老虎，還有一個詞叫道德綁架。

  “上去。”最後，東方還是屈從了，“我怎麽會遇到你這麽麻煩的家夥。”

  楊秋亭高高興興地脫了鞋子滾上床，把自己躺成一個長條：“被子分你一大半，我隻占一小半，枕頭也讓給你大半。”

  東方也笑了，拍拍他的頭，蓋上被子。

  雖然楊秋亭沒說他的身世經曆，但東方看他的表現行為就知道，這家夥一定是在很幸福美滿的家庭長大的，從小被父母愛護，所以才這麽坦白直率，都二十歲的人了，還能夠不經意間自然的撒嬌。

  他很羨慕這樣的楊秋亭，如果能選擇，他也想在一個正常的家庭長大。

  他不太想拒絕他，隻要不過分，滿足他的一些要求也沒什麽大不了，畢竟他可是看到自己被圍攻時，想都沒想就衝過來幫他殺人的，從來都沒有人這樣直白又熱烈的喜歡過他。

  東方靜靜地想著，就看到楊秋亭伸出手指頭戳他的臉：“東方兄，你睡了嗎？”

  “就算我已經睡了，你這一指頭戳下來，也把我戳醒了。”

  楊秋亭笑道：“那既然你沒睡，就跟我說說話吧，別人都說我說話超好聽。”

  東方也忍不住笑了：“我剛剛的回答可不算是在說沒睡。”

  楊秋亭表示他的語言理解能力十分強大：“剛剛你說‘就算你已經睡了’，既然是就算，那就說明你實際上沒睡。”

  東方歎氣：“其實你也可以說，你看到我在眨眼了，所以明顯沒睡的。”

  “但是那樣會顯得我很細心，哈哈。”楊秋亭咧嘴笑道。

  如果是原著中自宮後的東方教主，是絕對不可能允許別人亂進他的房間的，更不可能同意和別人同睡一張床上，幸好他遇到的東方美人還沒有得到葵花寶典，還沒有改名為東方不敗，也還沒有成為日後每天宅在黑木崖的東方教主。

  現在的東方簡直是個好脾氣又好看的小天使。

  東方挑挑眉：“行吧，你說細心就細心。你想說什麽？”

  楊秋亭隨口就問：“你娶妻生子了嗎？小妾不算啊。”

  東方愣了一愣，猶豫了一下，才慢慢道：“我沒有妻子，也沒有孩子。”話音未落，他便看到楊秋亭高興地笑了，還高興地笑出了聲。

  但是就算我覺得跟你一起的時候感覺不錯，也不代表我喜歡你。

  東方在心裏說。

  他雖然不在乎倫理綱常，也不在乎別人怎麽說，但多年來愛慕他容貌的人多得是，男女都有，他隻會遵從自己的內心。

  更何況，他又不傻，楊秋亭明顯隻是喜歡他長得好看，這一點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楊秋亭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既然沒有成家，那就不要著急，選伴侶是十分重要的大事，萬萬不能魯莽馬虎，要為自己的一生負責。”

  東方感覺拳頭有點癢癢。

  這話是沒錯，不光沒錯，還很有道理，可是如果從楊秋亭嘴裏說出來，那言下之意就太明顯了——你別急著看別人啊，最好這輩子都別成家。

  東方心想，如果自己現在就宣布回去娶妻，楊秋亭會不會被氣得暈過去。要他說，氣死這家夥才好呢。

  東方道：“我沒心思關心這個。還是說說你吧，你跟玄武堂的堂主鮑大楚有過節麽？”

  楊秋亭猶豫了一下，看看他又低下頭想想，慢吞吞道：“你跟鮑大楚關係怎麽樣？你喜歡他嗎？”

  “不怎麽樣，我跟他來往不多，關係好不到哪去。”東方回答道。

  “那我就放心了……我十六歲的時候被你們魔教滅門了，家裏隻剩我一個，唔，還有一個我沒找到的弟弟。家裏大門上有玄武堂的符號。”楊秋亭悶悶地說。

  東方聽得一愣，沉默了一下，拍拍他的肩安慰道：“這應該是玄武堂的私下行動，我沒聽說過。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做什麽，我可以在一旁偷偷助陣。”日月神教不允許內鬥的，他不可能出手幫忙，這麽說就是極限了。

  楊秋亭也不是三歲孩子，聽他肯這麽說，已經很感動了：“謝謝你，你這麽說我心裏好受多了。我現在武功還不夠好，等有一天我足夠強大，是一定要去報仇的。”

  東方沒想到他有這麽重的心思，想起他眉眼間隱隱閃著的憂鬱，又想起初見時看到的那一雙陰暗冷漠的眼睛，心道難怪，原來那不是自己看錯了。

  他年幼時也是橫遭不幸才孤身一人加入日月神教的，被童百熊好心收留當做弟弟看待，現在多年過去，他也從來忘不了自己小時候那無助絕望的感覺。

  比起他，楊秋亭算是還好一點了，至少十六歲的男孩子已經有獨自生活的能力了，東方在心裏想著，又問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麽。

  楊秋亭數年沒與人說過這麽多話了，嘀嘀咕咕地抱怨著衡山的瀑布力量太大，冬天的石洞太冷太吵，山裏的動物聽不懂他說話，害得他隻能對著石頭說話，免得自己忘了怎麽措辭，來年下山售賣獵物時不會跟老板討價還價。

  東方同情地摸摸他的頭。

  不過等楊秋亭說起遇到顧良仙之後，他才發現這小子還不算十分悲慘。從十六歲遭難，到二十歲得到梅興傳授的混元功法，他一個人在衡山生活練功過了四年，但過了這最艱苦的四年，便稱得上是時來運轉了，混元功是上等功法，他武功底子又十分紮實，等到江湖閱曆漸漸豐富，未來便是一片坦途。

  想到這，東方笑道：“今後你可好了，有事可以找你師父師兄，也可以找我，苦日子過去啦。”

  楊秋亭點點頭：“是啊，人總不能永遠在倒黴吧。最近我過得還不錯，打算四處走走，打聽一下……哦，對了，忘了說了，我弟弟叫楊蓮亭，比我小兩歲，如果你以後在日月神教聽到一個叫楊蓮亭的人，麻煩幫我暫時照顧他，等我得到消息就去接他。”

  東方道：“好，我會留心的。”

  楊秋亭把這輩子大多數經曆都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告訴了他，但並沒有涉及自己上一世在現代的事。他還無法真正相信任何人。

  而東方是個很有耐心的好聽眾，一點點聽他嘮嘮叨叨，不時安慰他幾句，讓他倍感人間真情……等一下，東方該不會是把他當弟弟看吧？如果是那樣，那就太悲劇了。

  楊秋亭很懷疑地提出了這一點，並再三聲明自己已經長大了，與東方平輩論交，千萬別扯上什麽兄弟之情。

  畢竟他是想等以後找機會把人拐到手的。

  東方簡直無法理解他的思維，怎麽睡前聊聊天，說多了就開始防備著要當兄弟了？他也不願計較，便順著楊秋亭說了幾句，保證了自己對他沒有奇怪的感情（東方：好像有哪裏不對）。

  過了這個插曲，東方又說了幾句，忽然提到了朱雀堂：“追殺我的那些人是朱雀堂的羅長老派來的，他一直跟童大哥不對付，童大哥就是風雷堂的堂主，對我頗有照顧，我現在雖然不在他手下了，但我們關係還是很好。你殺了那些人，羅長老有可能會查到你頭上，這段時間你跟我回日月神教吧，我讓童大哥照顧你。”

  楊秋亭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不行，我不能再被別人照顧了，你也說了我江湖經驗不足，我要開始闖蕩江湖，成為一代名俠。”

  東方也不勉強他：“那好吧，你師兄不是在這裏麽，你這段時間跟著他，如果感覺不妙就躲回衡山繼續隱居，再或者用你師父的名字找劉正風也可以。”他承認，楊秋亭說得有道理，但就憑這說話的語氣，實在很難讓人放心。

  他倒是想把楊秋亭帶在身邊，但最近又……

  楊秋亭哈哈一笑：“我知道，放心吧，我當初武功低微能努力活下來好好練功，現在當然更不在話下。你去辦你的事情吧，不必掛念我。”

  他倒是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總有一日要與玄武堂對上，那再加一個朱雀堂也無所謂。在此之前，最重要的是努力變強。

  東方也笑了笑，道：“不早了，睡吧。”

  “還有一點，”楊秋亭又不死心地問了一句，“你覺得東方不敗這個名字怎麽樣？”

  東方：“……睡吧。”

  小劇場——

  秋亭：雖然我武功不如你好，但我擅長欺負別人。

  教主：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