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夢琷的往事
作者:弋古花花      更新:2021-03-01 18:03      字數:4146
  “二公主,方才有人進了苓黍先生的屋子。”“誰?”“城主府的二公子,璃棹欽。據說是與攝政王蒼淩洲一同前往,不過,苓黍先生身邊的婢女將蒼淩洲攔下來了。”

  “我的猜測不可能錯,可既然是明陽太子,為何不見攝政王呢?”“興許,公主方才看花眼了。”“不可能!明陽太子的一言一行,這些年裏無數次在我腦海中回放,每一個細微之處,都在我心裏過了千百遍,我怎麽可能認錯!”

  阿沅見她有些激進瘋狂的模樣,終究是沒再說什麽,轉身出去了。

  阿沅想起了兒時的夢琷,因為她的母妃不過是夢輝國國主醉酒時寵幸的一個小官之女,娘家沒實權不說,就連她的母妃,也不過是個長相中人之姿的女子,發生關係後,礙於道德,迫不得已將她納入後宮,就再沒去看過她,就這樣,夢琷的母妃在宮中受盡淩辱,就連一個奴婢都可以對她白眼,兩個月後,她將宮裏的人全都遣散離開,遣散奴仆的銀子,都是從自己綿薄的嫁妝裏摳出來的,最後隻將從府中帶來的夏夏姐和尚是孩童的自己留在她身邊。

  入宮八個月,國主才知道她懷了孩子,就連知道這個消息,也是因為她的母妃懷胎八月,卻一直沒什麽補品進補,身子實在是虛,擔心生不下她,這才去太醫院請了太醫,一時間,她有生孕的消息走遍了後宮。

  可即便這樣,國主也隻是匆匆的來看一眼,隨意囑咐了幾句,便再沒來過。可後宮的嬪妃又豈是安生的?知道她已經有孕八個月了,便借著各種由頭來送她補品,一些小玩意兒,這些東西全都登記入庫,一樣也不敢用。她的母妃即便是有孕八個月,身邊也隻是夏夏和他阿沅伺候著,國主夫人知道她有孕,前前後後派了七八個女使來供她使喚,可她哪敢用她們,可畢竟是國主夫人派來的,又不能讓她們做粗使丫頭,隻得將她們像佛祖一樣供起來,平日裏還給自己添堵。

  原本冷冷清清的小院也熱鬧起來,每日都有幾個嬪妃過來與她說著姐妹情深,身體不適的她還得應付著笑,就這樣伏小做低,謹小慎微的熬過了兩個月,終於是生下了夢琷。

  夢琷生下半月有餘,國主才想起來去看看她們母女,也沒有什麽特殊照顧,隻說了句“辛苦了”,便再沒了下文。後宮的嬪妃們,見她生下的是個公主,國主對她們也沒有過多的關心和寵愛,便也懶得應付她們,就連想要除掉夢琷的心思也收了回去。

  可後宮是這世上最會看臉色的地方了,沒有帝王寵愛的人,也隻能名義上是主子,實則,也是幾個地位高的奴仆能隨意欺壓的對象。

  “你是我兒時全部的光啊!”

  夢琷細細摩挲著畫卷上的人,那人確實是一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模樣,畫中的他正笑的謙和,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那時,六歲的夢琷第一次見到列明陽,彼時還是一個小邦國的夢輝國,請來了大列朝最有名望的明陽太子前來講學,十五歲的少年已經退去了孩子的稚氣,要說成熟也不盡然,可從小培養出來的氣度與學識,還是足夠他們這些普通小國出來的皇子們瞻仰。

  國主將除了她以外的所有皇子公主都安排去聽學,即便是受盡白眼,可終究是耐不過孩子的心性,年幼貪玩的夢琷偷偷跑去看了一群孩子們的講學堂,可她的兄弟姐妹沒有一個待見她的,幼小的她隻能偷偷躲在學堂旁的灌木叢裏,偷看學堂。

  就是那個時候,從未進過學堂的她第一次心上有被溫柔包住的感覺,就一眼,那個溫潤如玉,如一陣清風的男孩就這樣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上。

  小小的她第一次有了想要與他並肩的想法,當天回去便央求自己的母妃教自己認字,她學的極快,很快便能自己讀古籍了。後來,在學堂上見列明陽寫得一手筆勁蒼遒的字,便也開始了每日練字,沒日沒夜的練,練到手腕酸疼,練到抬不起來,才放下,開始讀書,有時候,手臂酸疼的連書頁都翻不動。吃飯的時候,也是全靠阿沅一勺勺喂她。

  時光總是很短暫,特別是美好又充實的時光。很快,列明陽為期兩個月的講學結束了。

  夢琷還記得離別時那天的太陽很大,照的人眩暈。小小的她因為熬夜看書起得有些晚了,醒來連早膳都顧不得吃,連忙跑去學堂,卻見那裏空空蕩蕩的,詢問了掃地的小宮女才知,她的明陽太子講學結束,今天該回去了。

  匆匆問了幾句,便奔跑著想去見他一麵,哪怕是遠遠的看一眼,也當是送行了。好在,她跑去宮門時,列明陽還沒走,正與夢輝國國主寒暄。

  跑得累極的小夢琷也隻敢遠遠的看著他,看著他溫風和煦的與每個人一一道別,然後離去。目送他上了馬車,躲在角落裏的她隻能象征性的揮揮手。小小的夢琷還不知道離別的真正意義,這一次分離,再也沒有見過。後來讀過許多書的她,才知道自己第一次見明陽太子時,可以將“月明風清”這個詞用在他的身上。

  再一次知道他的消息,是在四年後的夢幽穀一事,夢輝國國主大擺宴席,說是要慶賀他的寶貝女兒出了個好計謀,這才將一向威猛如虎的蒼家軍困住,而這個所謂的寶貝女兒,便是他從未去看過的夢琷。

  夢琷當然不會對他抱有恨意,這麽多年低賤的生活,使她知道察言觀色,她隻能盡力的笑著,忍著惡心應付著,來赴宴時,她的母妃告訴她,在這冰冷的後宮,不隻是有帝王的寵愛,才能有安生日子。相反,有帝王的寵愛,誰都會高看一眼,可性命也會分分鍾說沒就沒了。

  夢琷知道自己母妃的意思,不能與自己的父皇撕破臉皮,但也不能給其他皇子臉麵。整個宴席上,夢琷隻對國主一個人笑,其他的,即便是國主夫人,她也是個高冷臉。

  宴席吃到一半,便有人前來報告戰況。“稟告國主,夢幽穀有人前來支援。”夢清河正是興致高昂的時候,笑眯眯的看向身側的夢琷,“我兒,你以為該如何呢?”後者隻淡淡地掃一眼桌前國主夫人剛夾給她的翡翠丸子,“琷兒認為,可以啟動第二步計劃了。”

  夢清河高興的看向跪著的士兵,“聽到了吧,按照二公主說的做。”“是,國主。”

  這個小插曲並沒有影響到他們慶賀的氣氛,反而是將氣氛推到了高潮,夢清河端著滿滿的一杯酒,對著夢琷,“我兒夢琷真是個難得的將帥之才,這才十二歲,就能設計輕鬆將令人畏懼的蒼家軍拿下,將來必是大有作為!父皇與你共飲!”我也不顧身旁人的反應,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哈哈大笑起來。

  夢琷落寞點的將酒也喝下,抬起的衣袖掩去了眼底的情緒。

  一場酒席終散場,阿沅扶著有些微醺的夢琷,“公主,咱們現在回去嗎?”夢琷搖搖頭,“不行,不能讓母妃看見我如今這副樣子。”

  跌跌撞撞地走著,偶爾扶一下一旁的山石。從小看著她長大的阿沅怎會體會不到他情感的變化,“公主不開心?”

  “我為何要開心?”夢琷反問他。“公主如今是夢輝國最尊貴的公主,國主對您寵愛有加,更是賞賜了諸多榮譽,您的母妃也得到了應有的一切。”

  “嗬!哈哈哈……好一個寵愛有加,好一個無上尊榮,哈哈哈……”明明是笑著,卻有了淚水劃過臉龐,夢琷突然直直的望著阿沅,“阿沅,他連我的年歲的記不住,我是他的骨肉啊!我的母妃,從未奢求過他的寵愛,可即便今日我坐到了這樣的地位,今日的宴席,母妃還是不能參加。”

  夢琷突然發狠抓住他的衣領,“為何啊!阿沅,為何啊!今日的宴席不是為我慶功的嗎?不是因為我獻計將蒼家軍困住,立了大功,專門祝賀我的嗎?可是一直撫養著我的母妃,在今日這樣隆重的時候,卻也隻能待在那個小屋子裏。阿沅,你說,這是為何!”

  阿沅語塞,他知道,他心裏也明白,眼前這個哭哭笑笑的女孩,比誰都清楚,他們今天所有的尊榮,都是眼前這個女孩多年來努力成長的結果,從一個連奴仆都不如的棄女,一步步爬成今天擁有無上尊榮與龍寵的公主,隻有自己和她的母妃知道這其中的心酸。可即便這樣又如何,國主仍然不喜她的母妃,即便是該有的賞賜,地位,一樣不落,可這麽些年,他去看望她們母子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過來。

  這樣失控的狀態並沒有維持很久,夢琷很快就調整好了狀態,她很清楚,在這個耳目眾多的後宮,自己的一言一行隨時都可能被監控,更何況,如今想置她於死地的人,連她自己都數不清了,就連發泄,也隻能躲在角落裏,就像兒時躲在角落裏偷看美好的東西一樣。

  “母妃,怎麽在這站著?”“等你啊。”婦人溫柔的嗓音差點將她好不容易維持起來的情緒擊垮,努力壓下心中翻湧的淚意,微笑著挽過婦人的手臂,“女兒這不是好端端的回來了嘛!母妃,夜裏涼,怎麽也不多披件衣裳。”“不冷,母妃也沒有等很久,剛出來站著,我的女兒就回來了。”夢琷將她扶進去,她知道,自己的母妃絕不是剛出來,許是用過晚飯就站在這裏了。

  “琷兒,你的父皇今日都與你說了些什麽?”“母妃,父皇今日又誇女兒了,說女兒是難得的將帥之才,將來必定大有作為。”婦人不太相信,“真的嗎?”“當然了!女兒現在可是夢輝國的大功臣,父皇還給女兒夾了女兒最愛吃的魚呢,很是寵愛女兒。”

  “阿沅,真是這樣嗎?”“是的,夫人,國主很是疼愛二公主。”夢琷說的的確是真的,可這些事情裏又夾雜了幾分真情,誰也不知道。婦人也沒有看出,夢琷燦爛的笑容後麵,眼底那深深的哀傷。

  夜晚,夢琷將發間的珠釵一一取下,無意間問阿沅,“大列朝那邊不是將援兵穩住了嗎?怎麽還有人前來支援?”“屬下也不甚清楚,不過我們的人查到,前來支援的人,似乎,是大列朝的太子。”

  “啪!”手上的玉釵被生生折斷,“誰?”“大列朝的太子,列明陽。”

  怔怔望著鏡子裏的自己,思緒在一瞬間翻湧,那個她朝思暮想的少年,回來了。緩緩拉開抽屜,拿出一卷畫卷,那是她幾經輾轉才得到的列明陽的畫像,癡癡的看著畫中人,“明陽太子帶了多少兵馬?”“具體的不知,不過據探子來報,不到三百人。”“人已經陷進去了?”“嗯,算著時辰,已經到穀底與蒼家軍他們匯合了。”

  聽到這,夢琷簡單的將頭發束起,“公主,您這是?”“走,去找國主。”

  “二公主,國主已經歇下了,二公主若是有什麽急事,也請明日再來。”兩人卻在殿外被攔住。

  夢琷望向燈火通明的宮殿,聽著裏麵時不時傳來的恩愛之聲,心下了然,自己若是此刻貿然進去,還不容易壘起來的好感,通通都會化為灰燼。沒再多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二公主,是想救明陽太子?”

  “你知道的,他是我的光。”在阿沅麵前,她從來不避諱這個話題。

  “可是,勝利在握,這次釣到的可是大列朝的太子,他若一除,國主定是龍顏大悅,到時候,二公主您的身價,將會到達不可估量的地步。”夢琷停下,定定看著他,“你的意思是,要我將我的光親手熄滅?就為了博取那種人的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