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最終沒熬過那天清晨。

  因為一直沒有休息的緣故，林驚雨之後一段時間都有些木然。她被匆匆叫了回去給皇上行針，勉強穩住了皇上的病情，讓皇上交代最後一些事情，回頭與太子和榮貴妃、瑾王商量究竟是行針讓皇上一直這般精神，還是讓他昏睡過去。

  “若是這般精神，等於是耗盡了最後的精力。最多也就是三刻鍾左右。”林驚雨說話又快又直，“若是昏睡過去，醒過來的幾率也不大，不過能多熬些時候。”

  她說這話的時候，柳禦醫在一旁瞪了她好幾次。

  榮貴妃性子綿軟，此時隻掩麵哭並不說話。太子雙眼也含著眼淚，隻忍住了沒哭出來。倒是瑾王，雖然沒有什麽眼淚，然而一雙眼睛裏全是血絲，眼睛還帶著哭過的腫脹，反而比另外兩個人看著都更慘一些。

  三個人沉默了片刻，林驚雨想要再催，一旁柳禦醫這次顧不上許多直接側身攔了她一下，隻覺得這孩子真的是不省心。

  林驚雨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是好意，嘴巴張了張還是閉上了。

  瑾王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看了一眼快被完全遮住的林驚雨，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他清了清喉嚨，聲音還帶著幾分暗啞開口：“此事不宜再拖，還是定個章程吧。”

  榮貴妃掩麵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裏知道這些……”

  瑾王眉頭微微蹙了下，轉頭看向太子。

  太子仿佛一夜之間又成長了不少一般，迎上瑾王的目光他眼底還有淚光，然而眼神卻堅定了不少。他低聲道：“父皇定然是希望清醒著，而不是無知無覺的……”

  他說著頓了下，看向柳禦醫和林驚雨，“還請給父皇施針吧。”

  皇上又清醒了三刻鍾不到。這次施針之後，他呼吸似乎也順暢了不少，人也更精神了些。禦膳房上了一碗肉糜粥，皇上甚至胃口大開，吃了小半碗才放下。

  吃完粥，他開始囑咐餘下的事情。

  大約是也意識到了這是回光返照，皇上說話反而比之前更有條理了。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問琪王。

  瑾王上前，低聲道：“逆王已經伏誅，身邊兩子也隨他而去了。”

  皇上閉了下眼，鬆了一口氣。轉而他看向了林驚雨，“你們兩人賜婚的聖旨……”

  立刻有大臣拿了上來，低聲道：“皇上，聖旨已經擬好了。”

  皇上看了一眼，才道：“朕隻怕要耽誤你們的婚期了。”

  林驚雨眉頭猛然跳了下，心中對皇上這“遺言”有種惡心的感覺。她已經隱約猜測到了皇上安排這門婚事的意圖，此時忍不住抬頭看向瑾王，見他神色如常反而有點心疼他了。

  歸根結底，皇上算計的還是瑾王，她隻是順帶的“工具人”而已。

  麵對這樣的處境，她都心生憤怒和不滿，更何況是瑾王？

  也許是已經習慣了被這樣對待，所以瑾王才會反應如此平淡。

  皇上已經看不太清楚眼前人的表情了，隻笑了笑道：“朕隻希望你們以後都好好的……”他說完看向了太子，“等朕去了，就把各地藩王都召入京中，若是藩王不到，就讓他們子女入京來。等到人到了，就讓他們在京中安心住下……”

  “是，父皇……”太子哽咽著應下。

  皇上一句一句交代著，把能想到的都替太子想到。後麵還對朝臣一個個交代了不少的話，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終於沒了聲音。

  “父……父皇……”太子猛然一顫，聲音都開始發抖了。

  林驚雨和柳禦醫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由禦醫院的劉院判上前。劉院判先是給皇上診脈了片刻，然後又從一旁藥箱裏拿出一根輕柔的羽毛放在了皇上的鼻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根羽毛之上。

  羽毛一動不動。

  劉院判又等了片刻，然後才收起羽毛，聲音低沉而又清晰：“皇上駕崩。”

  整個殿內一片寂靜，下一刻才榮貴妃的哭聲。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一般，先是後宮的妃嬪們，然後是大臣。

  隻有皇上身邊的太子和瑾王，兩人麵容都有些木然，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林驚雨見他們這般有些擔心，看了一眼身邊的柳禦醫。

  柳禦醫點了下頭，他們一人走向太子，一個走向了瑾王。

  林驚雨自然是選擇照看瑾王的。她過去，先是低聲叫了下，見瑾王沒有反應這才伸手過去輕輕拉起了他的手，然後用銀針輕輕在他指尖一刺。

  瑾王微微一顫，一雙眼睛這才慢慢清亮了起來。他看向林驚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林驚雨輕輕捏了捏他的手，壓低了聲音道：“王爺，皇上駕崩了，還請節哀。”

  隨著她的話，瑾王的臉色變了幾次，眼淚很快就聚滿了眼眶，卻是忍了忍又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他一雙眼睛裏的血絲更明顯了。

  另外一頭太子卻是終於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瑾王深深看了林驚雨一眼，輕輕回握了下她的手，低聲道：“我沒事。”說完他鬆開手，大步走到了太子身邊，由著太子哭了一刻鍾，這才沉聲道：“殿下，還請顧及身子節哀吧。”

  太子哽咽著止不住哭，瑾王又勸道：“皇上駕崩，之後還有不少的事情需要忙。喪鍾總歸是要敲起來的……”

  皇上駕崩，按照本朝慣例，宮中喪鍾要敲三百下，之後京中各處寺廟道觀皆需要敲鍾三萬下。之後還有各種喪儀要跟禮部商量著來辦。

  總而言之，之後幾天內太子都是不得閑的。

  太子經過瑾王和大臣們的勸說，這才振作了起來，一應喪儀開始執行下去。

  首先就是喪鍾。

  皇上從深秋開始，接連大病了兩三次，加上這次，實際上京中不少人都已經有了心裏準備，因此喪鍾敲醒之時，不少人都忍不住數了一下。

  京中，林府，林夫人數著喪鍾過了一百零八下，忍不住道：“是皇上駕崩了吧？”

  林大人噓了一聲，看了看左右這才道：“繼續聽著吧。”

  林夫人心中卻是多多少少有些說不出來的小竊喜的。皇上駕崩了，而指婚的旨意並沒有下來，可以說少了那一道聖旨，林驚雨完全不必嫁給瑾王了。

  結果，喪鍾剛停宮中就派出了一對對人馬開始去各處傳旨。

  林家也有一道聖旨，賜婚林氏女林驚雨與瑾王封韞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