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灼熱的淚水砸下來，讓林驚雨微微一愣，看著眼前瑾王胸口玄色繡滿了暗紋的衣衫，撫摸他後背的手動作更加輕柔起來。

  失控和崩潰隻是一瞬間的事情，瑾王很快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他沉默著擦幹了臉上的淚痕，扶著林驚雨重新坐下，低聲道：“我一時失態，還請林姑娘見諒。”

  林驚雨給他遞了一杯溫熱的茶水，低聲道：“你且喝點水潤潤喉嚨。”

  瑾王伸手接過茶杯，指尖輕輕碰觸到林驚雨的指尖，兩人皆是動作一頓，然後才若無其事完成了茶杯的交接。

  一杯水入喉，瑾王三魂六魄這才仿佛是回了身一般回過神來。

  他看向林驚雨，張口想要說什麽卻在對方看過來的時候啞口無言了。

  剛剛孟浪的是他，失態哭了的人也是他。這個時候說什麽，仿佛都是為自己的孟浪之舉所想的推托之詞一般。

  林驚雨見他這般模樣，倒是暗暗舒了一口氣，笑著道：“王爺此時應當餓了，我去找人給王爺下碗麵條來。”

  是說下一碗麵條，也不可能真的隻有麵條。禦膳房的人知道是瑾王要吃的，不止送上了一碗湯麵條，還送上了一碟子切片牛肉，一碟子小酥肉，還有四五碟鹹菜下飯。

  瑾王匆匆入宮，連著晚膳都沒有用，之後又忙碌處理各種事情，此時早已經餓得饑腸轆轆。一大碗雞湯麵條下肚，他這才緩了過來。

  林驚雨見他臉上多了一些血色，這才鬆了一口氣，道：“我給王爺診診脈吧。”

  瑾王也不拒絕，隻挽起袖子伸手過去。

  林驚雨細細給他診了脈，這才道：“王爺還當好好休息才是。”說著她自己就先歎了一口氣。皇上就在這幾日了，別說是瑾王了，隻怕這京中的權貴、世家、官員能睡好覺的沒幾家。

  瑾王此時一顆心已經完全安定了下來，聞言隻笑了笑，並不解釋什麽而是低聲道：“我父母當年在洺州邊緣遇害，有忠仆護著我與薛如穎兄妹逃了出來。一路驚險不提，我們入京之後卻是一直由皇上照顧我的。”

  當時他年紀尚小，入了皇宮之後放鬆下來，先是大病了一場，每天夜裏都會遭遇噩夢，驚恐而醒。皇上那時候剛登基沒多久，前朝政務繁忙，晚上卻還要護著他睡。他一醒皇上就把他摟入懷中叫著他的名字。

  “韞瑾，皇兄在這裏……韞瑾不怕……韞瑾……韞瑾……”

  多少個夜晚，他都是伴隨著皇上低聲安撫的聲音哭著睡著的。隻可惜，轉眼他年紀大了，太子也漸漸大了。他想回報皇上，所以皇上安排的差事都盡量做到最好。漸漸的，皇上對他就起了戒備之心。

  瑾王都知道，他努力示弱於皇上，表示自己並未野心，對皇位也無意。

  皇上給他下有礙身體的毒，他假裝不知道。皇上讓他做得罪人的差事，他甘之如飴。皇上明知道林驚雨麵相“有礙親人”，卻把她指給他。

  這都不算什麽，直到皇上當著林驚雨的麵，讓他去處理琪王。那一瞬間，瑾王就意識到了皇上不止是想要處理琪王，他還想要林驚雨對他產生芥蒂，讓他以後家宅不寧。

  對於皇上，瑾王的感情很複雜。曾經儒慕過，後來也怨恨過。直到現在，他都說不清楚對皇上究竟是什麽感情。

  瑾王垂下眼簾，低聲道：“你真的不覺得，琪王……”

  “這不是你的錯。”林驚雨皺眉，“你隻是去執行皇命而已。而琪王會死，是他咎由自取。當個太太平平的王爺不好嗎？不說旁人，隻說你。你在京中也算是有權有勢的，皇上對你也頗為倚重，可你也不會像琪王一般吧？”

  “這是自然不會的。”瑾王對於林驚雨的膽量有了新的認識。這要是旁人說出這般話來，他隻怕要懷疑對方是故意陷害他了。“無論如何，皇上對我有養育之恩。我與太子，名為叔侄，卻情同兄弟。”

  “這就對了。”林驚雨認真道：“又不是你讓琪王造反，讓他自尋死路的。他的死，你也不過是一個見證人而已。”

  林驚雨說的都是真心話，這點瑾王自然能夠看得出來。他想要說些什麽，身後卻一陣亂糟糟的動靜，然後就有人快步過來，回了話。

  “瑾王殿下，林大夫，皇上醒了。”

  皇上這次醒來精神尚好，隻是沒說兩句話就氣喘籲籲。

  這次，他開始安排後宮的妃嬪。

  而後宮眾人也由榮貴妃帶頭過來跪在了一側聽著皇上的吩咐。

  皇上說得極慢，等說完之後長長舒了一口氣，人還未曾暈過去就聽到一旁女人們嚶嚶嚶的哭聲。他心中越發不甘和煩躁，含糊地嗬斥了一聲：“哭什麽，朕還沒死呢！”

  說完皇上又咳嗽起來，徐大寶連忙把人給扶了起來，給他順氣，一眾妃嬪也被嚇得不敢多言語什麽，忍住了哭聲。

  等皇上這次緩過來就有大臣開始把之前擬好的聖旨送上來給皇上看了。

  皇上此時早已經視線模糊，指了指一旁的太子，由太子小聲念給他聽，若無異議就直接蓋上玉璽，若有問題就再次修改擬定。

  這般折騰到了大半夜，林驚雨去給他行了兩次針，最後看了看太子，示意不能再這般勉強了。

  太子這才勸皇上休息。

  林驚雨上前給他紮針助眠，等皇上睡下之後，諸位大人這才出了內宮到了外圍供大臣休息的地方住下歇息。

  瑾王自然也是有住處的，不過他看了一眼林驚雨，又看了一眼太子和太子妃，勸了太子妃回去休息，陪在太子左右。

  一夜就這般熬了過去，到了天色微亮的時候，柳禦醫帶著人過來替換了林驚雨這一批人。林驚雨打著嗬欠出了殿門，瑾王讓人給她取了大氅披上，趁著清晨的薄霧送她回去休息。

  兩人走得頗慢，還未曾到林驚雨所住的小院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林大夫，柳禦醫讓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