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王身上的寒意仿佛也在一瞬間褪去，看到林驚雨就如同春風拂麵一般，讓他從心底都暖了起來。

  他衝著站在路邊的人笑了笑，低聲道：“外麵冷，你怎麽出來了？”

  林驚雨這才緩了一口氣，見到眼前的瑾王變成了平日裏熟悉的樣子，幹脆也裝作沒注意到之前他的模樣一般，抱怨道：“殿內空氣混濁，又不好總開窗通風，我覺得悶出來透透氣。”

  瑾王聞言點了下頭，與她並肩往一旁偏殿走去，手順勢往身後一伸。

  陰影中一個人飛快把手爐送了上去，他接過遞給了林驚雨道：“還是暖暖手吧。”

  林驚雨捧著手爐抿唇笑了笑，和瑾王一並入了偏殿，又讓人上了茶水，這才注意到他衣角仿佛顏色暗了些——那淡淡的血腥味大概也是源自於這裏。

  她沒有問瑾王之前去做了什麽，隻垂下眼簾喝茶。

  一杯茶飲盡，瑾王拎起茶壺給林驚雨添了新茶，這才緩聲道：“皇上交代的事情，總歸是要處理的。”林驚雨雖然沒有問，可他還是思考片刻之後把事情說了出來。

  林驚雨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

  瑾王神色平靜，見林驚雨看過來臉上的表情甚至還有些僵硬。他幾乎連一個勉強的笑容都擠不出來，不同於剛剛見麵時內心的激蕩，這會兒他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知道林驚雨啪是已經感受到了他身上的變化。

  瑾王抿了抿唇，最終放棄了對林驚雨微笑。

  那種無害的、溫潤的，用來當做麵具的笑容，他實在不想再拿來麵對林驚雨。

  他有種衝動，想要讓林驚雨知道真實的他，想要讓林驚雨喜歡真實的他。而不是那個對外溫文爾雅，仿佛無欲無求的瑾王殿下。

  迎上瑾王的目光，林驚雨遲疑了片刻，然後才輕輕回了他。

  她說：“哦……”

  不然還能說什麽？

  她已經猜測到了瑾王之前是去做什麽了，事到如今，她總不能說，瑾王殺人殺的好吧？當然，她也並非是聖母，更不可能說出“無論如何琪王也是一條性命”類似的話。

  如果琪王還活著，那未來他可能會掀起多大的風浪，沒有人會知道。

  這畢竟是一個試圖篡權奪位的王爺。

  林驚雨沒有正麵麵對過琪王所作所為帶來的危害，可躲在先皇後宮中為太子治腿的那段日子，已經足夠讓她記憶深刻了。

  她不會為琪王的死感傷什麽，可對於瑾王……

  “你親自動的手？”林驚雨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這麽一句。

  瑾王一愣，怎麽也沒想到她問的竟然是這個。不過，他轉而雙眼微微明亮了些，低聲道：“我不過是去傳句話，順帶還要檢查一下真偽。”

  雖然說在宮中牢房裏想要換一個人並不容易，可是萬一呢？

  林驚雨緩緩點頭，然後又舒了一口氣。見瑾王神色怏怏的樣子，低聲道：“這並非是你的錯，你不用這般放在心上。琪王……不過是自作孽罷了。”

  若非他有了不臣之心，怎麽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今上雖然不算英明神武，可依照林驚雨跟著董三奶奶於氏入京時一路所見，百姓也算得上的安居樂業。這般情形下起兵謀反，遭殃的還是百姓。

  站在多數人以及宮中半個受害者的角度來說，琪王這般下場可以算得上的大快人心了。

  林驚雨除了一開始的震驚之外，如今平靜下來反而安撫了瑾王兩句。在她看來，瑾王也不過是不到二十的男生而已，雖然位高權重，平日裏仿佛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可殺人畢竟不是什麽容易接受的事情。

  而她心理年齡少說也有三十多歲了，安撫他也是理所應當的。

  瑾王沒想到林驚雨非但沒有害怕他，甚至反過來安撫他，一時間低著頭掩飾雙眼中湧動的情緒，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對方了。

  林驚雨見他這般模樣，心中更是柔軟了一片，幹脆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低聲道：“你想想這一步是為了天下萬民，是不是心中會好受些？若是因為琪王的野心國內起了戰亂，那該多少百姓流離失所？甚至於丟了性命？”

  瑾王的手冰冰涼涼，林驚雨更是心疼，繼續道：“皇上情形如今越發不好，若是留著琪王，到時候太子登基了，對琪王而言他是晚輩，琪王是長輩，若有心人屢屢上書要他赦免琪王，他又該如何？”

  瑾王沉默不語，感受著林驚雨柔軟的掌心傳來的溫度。

  林驚雨見狀隻好繼續往下說：“琪王這般狼子野心，當初敢讓人害太子從馬上掉下，摔斷腿。縱然放了他，隻怕他也不會領情……殺一人而利天下蒼生……唔……”

  瑾王猛然起身，帶著林驚雨不由自主站了起來，然後直接就把人緊緊攬入了懷中。

  懷中的人身體軟軟的，頭發絲間散發著淡淡的馨香，混雜著身上淡淡的藥香，讓人覺得心安而溫暖。瑾王攬著林驚雨的手越收越緊，仿佛能隔著胸膛感受到她的心跳一般。

  林驚雨先是一愣，轉而隻覺得這“孩子”真是可憐。甚至覺得，皇上竟然把這樣的差事交給瑾王來做，真的是有些過分了。

  她空著的那隻手輕輕抽出來，撫摸著瑾王的後背，低聲道：“好了，好了……”

  瑾王一顆心被林驚雨安撫的話漲得滿滿的，而這最後的安撫就如同是攪弄到了他的心池一般，讓他雙眼一紅，眼淚甚至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掉落的。

  他說不上心中究竟是什麽感受，林驚雨不畏懼、不厭惡他的喜，柔聲安撫他時的甜，他將人摟入懷時的香，還有隨著林驚雨的話，想起的過往，有不甘、有酸楚、有憤恨……還有皇上之前對他暗中下毒，垂危之際安排他做的事情……多年前，皇上對他的養育之恩……這些感受混雜在一起，讓他的淚水不受控製開始往下落。

  林驚雨一開始並沒有發現瑾王哭了，隻是被摟得太緊讓她呼吸有些苦難。她略微掙紮了下，給自己留下一些呼吸的空間，而這個時候瑾王滾燙的眼淚滴落在了她的脖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