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寶是識字的，送走了林驚雨之後他就低頭仔仔細細把林驚雨所寫的內容都看了一遍，然後按照她的要求讓人好好照料張嬤嬤。

  都說醫者父母心，徐大寶自幼在宮中長大，從最低賤的內侍做起一直到得皇上信重，從來不覺得宮中那些禦醫有什麽父母之心。

  宮中每年都有病死的宮女、內侍，這些年來，徐大寶見過的不計其數。可是那些人從未得過禦醫院的禦醫半分看顧。禦醫們眼中之後皇上，太子、公主，還有後宮的嬪妃。

  饒是他已經站在了皇上身邊，真有個病痛能去禦醫院找個醫助看看就算是不錯的了。

  而這位張嬤嬤，林驚雨甚至都不知道他與她的關係，就能照顧得如此無微不至。想想那些禦醫們，皇上下令讓他們給張嬤嬤看診，他們想得有林姑娘三分嗎？

  徐大寶第一次佩服起一個人來。

  他相信，林驚雨絕非是為了討好他，這才如此細心照料張嬤嬤的。他看得出來，林驚雨甚至不願意入宮來。若非張嬤嬤病重，她是絕對不會鬆口每日一早入宮給張嬤嬤看診的。

  徐大寶眨了眨眼，把看完的藥方、藥膳房子，還有湯藥方子等等都整理起來，然後拿去呈給皇上。這些東西，都是一個醫者的不傳之秘。林驚雨這般輕易寫出來，萬一被禦醫院那些沒有半分醫者德行的人得了去，豈不是便宜了他們麽？

  徐大寶把林驚雨所寫的東西都一一呈上，皇上看了也不免有些動容。這裏麵，可以算是事無巨細都寫得清清楚楚了。

  連著每日喝多少水，大約幾時喝水都標注上了。

  皇上看了片刻，然後放下道：“就按照林大夫吩咐的去做。”他對林驚雨的稱呼也終於有了變化。徐大寶聞言連忙低頭應下，卻聽到皇上又道：“宣瑾王入宮。”

  瑾王入宮，皇上就把那一摞紙張遞過去了，笑著道：“看看。”

  瑾王一開始還覺得莫名，然而低頭一看，一眼就認出了這是林驚雨的字跡。林驚雨的字並不多好看，但是勝在工整，他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所有內容，這才啞然失笑道：“皇上這是從哪裏得來了林大夫給人治病的方子？看著倒是比當初開給我的還有複雜三分。”

  皇上聞言笑了笑，忍下了喉間的幹癢，道：“朕尋了一個宮中老婦給林大夫看診，這是她所列下的方子。”

  這話說得輕飄飄的，瑾王臉上的笑容卻是一頓，轉而才立刻起身拱手道：“皇上是想讓林大夫看診嗎？”

  皇上身體不好，並非什麽不傳之秘。瑾王若真再裝作一無所知，反而會讓皇上起疑心了。

  皇上聞言歎息了一聲，“太子尚且年幼，朕實在是不放心啊。”說著他看了一眼瑾王，轉而道：“這位林大夫原先給你看診過，你可推薦她入宮為禦醫，為朕看診？”

  “林大夫醫術確實不同尋常醫者，她曾經給臣弟看診過幾次，每次用藥用法皆與柳禦醫有所不同，卻頗有些效果。隻臣弟身體纏綿病他多年，有些時候她也是無能為力，當初曾明年盡人力聽天命。”瑾王緩緩開口，一邊說一邊在心中盤算著要說的話。

  他不能阻止林驚雨入宮為皇上看診，這樣皇上會懷疑他心懷不軌，不願意皇上身體好轉。可也不能太讚同，不然，皇上會覺得原本給他看診過的林驚雨是不是跟他合謀了什麽，所以他才會順水推舟。

  甚至於，他還要提醒皇上，林驚雨也不過是個醫術高明的大夫而已，不能活死人肉白骨。

  “而且，依著臣弟所見，這位林大夫頗有些懸壺濟世的醫者風範，當初臣弟曾說可以推薦她拜入柳禦醫門下，日後說不定能夠入宮為禦醫，她卻是推拒了的。”瑾王不疾不徐道來，倒是讓皇上聽了個認真。

  聽到此處皇上微微揚眉：“她竟然不願意入宮為禦醫嗎？”

  瑾王無奈笑了下，道：“臣弟當時就覺得她天賦驚人，若是能跟著前輩多加學習，定然會在醫學之上前途無量的。誰知道，她道入宮為禦醫，以後病人就隻有宮中寥寥數十人而已。她更願意留在外麵，為天下萬民看診。這樣才不辜負她學醫的本意。”

  這確實是林驚雨所說過的話，瑾王想起林驚雨說這話時雙眼放光一般的表情，心中忍不住一動。

  皇上卻沒有察覺他的異樣，聞言沉默半響，才道：“此女子有大胸襟也。”皇上並非昏君，雖然算不得千古一帝，在位期間卻也是政治清明，也算得上是風調雨順。這些年來，唯一的錯事大約就是因為身體的原因被離暉道長給蒙蔽了。

  他一怒之下動用了酷刑，發泄了心中的憤恨之後，又經過這麽長一段時間的沉澱，加之太子斷腿之後又緩緩康複，整個人也就比之前更加寬和了幾分。

  瑾王聞言低聲符合了一句，“是啊，此女有時候讓人自愧不如。”

  得了瑾王的話，皇上並沒有說到底要不要林驚雨醫治。有等了兩日，這一日等林驚雨離宮之後，張嬤嬤就被一輛馬車給接入了皇上的小書房中。

  裏麵幾位禦醫院頗得信重的禦醫已經守著了，柳禦醫赫然在列。

  張嬤嬤被徐大寶親自攙扶著走了進來，皇上立刻免了她行禮，然後賜座在一旁軟榻上。等她緩過來，這才示意幾位禦醫上前給她診脈。

  柳禦醫是排在第四個的，他後麵還有兩個禦醫，等所有人都診完脈，皇上才示意徐大寶把人送回去。

  “都說說看吧。”皇上說著掩唇咳嗽了兩下，等著帕子移開，之間上麵還沾染了一絲血跡。他眉頭皺了皺，把帕子往手中一攥，抬頭看向了幾個禦醫。

  幾個禦醫麵麵相覷，一時間誰也不願意先開口。

  皇上看他們表情，大約就知道了結果了。他哈哈笑了兩聲，透出了許久不曾有的暢快，隻笑聲剛聽就又忍不住掩唇咳嗽了起來。

  等著咳嗽挺直，他挪開了帕子這才指了柳禦醫道：“你來說，如今那老嬤嬤身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