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又過了一刻鍾，徐大伴這才讓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內侍背著一個嬤嬤進來了。那位嬤嬤看著年紀頗大，林驚雨一開始還以為徐大伴是為自己在宮中的“對食”請醫，等見了這位生病的嬤嬤就知道她猜錯了。

  這位嬤嬤的年紀，大概能當徐大伴的母親，甚至奶奶了。

  內侍小心翼翼把老嬤嬤放在了軟榻上，林驚雨淨手之後提著藥箱過去，先是拿出腕枕給她診脈，又仔細觀察了她的臉色，牙齒和舌苔，最後才問起了她這些時日的飲食和排泄情況。

  她問得頗為細致，之後又給老嬤嬤身上幾處穴位行針，等老嬤嬤舒服地眯著眼睛仿佛睡去之後，她這才起身開了藥方。

  藥方開好，林驚雨低頭輕輕吹幹了這才遞給徐大伴，然後示意她出去說話。

  徐大寶臨行前讓程先留下照顧老嬤嬤，等著與林驚雨出了屋子，兩人站在廊簷之下這才拱手道：“林大夫可有什麽要交代的？”

  林驚雨聲音頗輕，仿佛怕驚動了屋內的老人一般。

  “不知道屋內嬤嬤與徐大伴是何等關係？”她說著看向徐大寶，並不給他回答的機會，隻道：“我並非刺探徐大伴私密之事，隻是要據實已告，這位嬤嬤的病症源自於早年受盡了苦惱，晚年雖然安逸卻沒有能夠及時調養。如今年紀也大了，如今的病痛可以算得上是多症齊發，也能說是人老了。”

  人老了，日子到頭了，自然是藥石無醫。

  林驚雨說著輕輕歎息了一聲，實在不知道屋中的老嬤嬤年輕時受了多少磋磨。

  徐大寶仿佛並不意外，隻沉默片刻才問道：“若是林大夫出手，可還有多久時日？”林驚雨默默盤算了下，據實以報。

  “若是能每日給她針灸兩次，減輕痛苦，再加上藥石之力，少則一個月，多也不過是兩個月而已。”她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很是平靜，並無半分炫耀或者勉強之意，甚至還帶上了些許的憐憫之色。

  徐大寶跟在皇上身邊多年，早就是個看人精準的人精了。他一眼看出林驚雨說這話時的變化，隻壓下了心中的驚訝道：“還請林大夫施以援手。”之前那些禦醫可都說張嬤嬤熬不過一旬了。

  林驚雨有些遲疑，雖然是為了救人，讓一個收緊折磨和苦難的老嬤嬤能夠舒服些度過餘生最後一段歲月，可她也實在是不願意每日都出入皇宮的。

  “不知道徐大伴可否讓這位老嬤嬤送出宮外？”她頻繁出入宮闈總歸不好。

  徐大寶隻低聲道：“林大夫先忙碌幾日，等嬤嬤身體好轉一些，我再送她出宮，可好？實在是，她身子經不住這般來回奔波了。”

  林驚雨回頭看了看，最終還是心中不忍應下了。

  徐大寶見狀仿佛怕她反悔一般，連忙給了她一塊令牌，方便她出入宮廷，還是安排程先每日出入接送她。

  等著林驚雨出宮之後，徐大寶就拿著那份藥方匆匆去見皇上了。

  “那林氏如何說？”皇上見他進來，不等他行禮問安立刻傾身向前急切地問了一句。徐大寶不敢耽擱，跪下之後先是呈上了林驚雨開的藥方，然後才道：“林大夫說，若是配合針灸，張嬤嬤還能再活一個月，甚至於兩個月也是有可能的。”

  “之前禦醫院的禦醫都是如何說的？”皇上愣了愣，忍不住問徐大寶確認之前禦醫院禦醫的說法。

  徐大寶道：“都斷定張嬤嬤最多不過能活三五天，能熬過一旬就算是命大了。”

  “那林氏，果真醫術如此出色，不止擅長骨科外傷嗎？”皇上有些驚訝，然而斟酌了許久還是道：“讓她先給張嬤嬤看診三日，三日後讓禦醫再去診脈，看脈象是否有好轉。”

  徐大寶愣了下，“皇上，三日是否太短？”

  “三日總歸是會有起色的。再者，那些禦醫不是說她三、五天就會沒命嗎？若是禦醫診斷不出……”皇上臉色陰沉下去，“就按照朕所說的去做好了。”

  徐大寶這才應下，然後交代宮中宮女小心照顧這位張嬤嬤。

  實際上，徐大寶與張嬤嬤沒有半分關係，會把她送到林驚雨跟前給林驚雨診治，卻是為了試探林驚雨的醫術究竟如何。

  皇上命不久矣，抓住了琪王之後，如今越發覺得精力不足了。人到了這個地步，自然是多有不甘的。所以，他遲疑許久，在禦醫院的禦醫都束手無策的情況下，最終還是把目光落在林驚雨的身上。

  林驚雨既然能治太子的斷腿，那是否可以延長他的壽數，甚至於治好他呢？

  皇上思來想去，對林驚雨卻還是有些不太信任。畢竟，林驚雨善用猛烈之藥，加之她年紀太輕，實在讓皇上心生疑慮。

  徐大寶日夜陪伴在皇上身邊，自然知道皇上心中所想，這才翻遍了整個皇宮找到了張嬤嬤這樣一位快死的宮中老嬤，用來試探林驚雨的能力。

  若林驚雨真能做到禦醫院禦醫做不到的程度，那皇上自然可以讓她試一試。

  宮裏人的盤算，林驚雨尚且不知道。本著醫者父母之心的本心，她回去的一路上都在考慮著如何調養張嬤嬤的身體，讓她能舒服些度過最後的日子。

  不是她不想救人，而是張嬤嬤確實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時了。

  她一夜不曾安睡，第二日天色微微發亮程先就來接她入宮了。

  白露早一晚已經知道林驚雨之後還要頻頻入宮，天還不亮時就起床給林驚雨做了早飯，她在路上吃了，入宮去給張嬤嬤看診。

  為了她看診方麵，張嬤嬤被挪到了靠近宮牆的一處屋中，那屋子采光尚好，林驚雨入內給她診了脈，又換了幾個穴位行針，之後還給換了藥方，列出了幾張食補的方子，把做法寫得清清楚楚。

  徐大寶拿到了厚厚一摞的紙張，除了最上麵的藥方、食療的方子之外，還有足足四五張的注意事項，裏麵仔細羅列了應該注意的事項，不能吃的食物。

  林驚雨甚至還給張嬤嬤開了一些藥膏，還有一些湯藥的藥方，讓她泡腳，讓她洗澡，讓她給身上的一些疥瘡和傷口擦藥。

  若真按照她所列的事情一樁樁去做，那真可以說是把張嬤嬤照顧得無微不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