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弋瞳孔緊縮，被刺穿的地方鮮血噴湧，身體下意識蜷起導致創口越來越大，可他依然不斷蜷著身子。

  ‘時涸……’

  ‘這位先生，我有我自己的愛人，希望您能尊重別人的生活，不要偷窺我的隱私。’

  ‘我是攻……’

  ‘誰管你是攻是受啊？你聽不懂我的話嗎？好好說話不聽，非要我罵你嗎！變態跟蹤狂。’

  我是攻弋……為你修癡情道，為你成神……為你瘋狂。

  癡情道，道心損而化無情，無情道大成之日，再無紅塵。

  癡情人乃無情魂，無情人是癡情漢。

  時涸與他人大辦婚禮，與他人同塌而眠，與他人心有靈犀、愛恨癡纏、白頭偕老……

  一生鑄情一世崩塌，癡情一生一世滅情，癡情道還是轉為了無情道，遍體生寒心髒空洞，像是全身骨骼都被拆掉，每一滴血液都被凍結。

  攻弋受過無數種瀕臨死去的傷，體驗過幾十種無法忍受的感覺，這並不是最疼的痛感，卻是他無法忍受的痛苦。

  然而這一世……

  ‘它證明你的愛伴隨著占有欲，是你不夠愛時涸。’

  說這句話的是個陌生的男聲，外貌模糊成了一團，完全看不清楚是什麽人，但可能是個非常重要的人，因為這句話在他心裏紮了根。

  不夠愛。

  癡情修滿便成無情之人，一朝情字背棄，無情道自成，從此無情無愛無欲無求，情感盡失，終日墜入寒潭，心死難再活。

  無情道一旦動情便功力散盡，靈根徹底粉碎，再無修煉之能。

  一世定情癡情道滿，一世滅情無情道滿，一朝尋情……修為盡毀，為一人突破天道曆劫成神，為一人轉世輪回情感盡失，為一人粉碎靈根不戀永生，為一人……魂飛道散死無全屍。

  如何才算愛？

  如奴如婢卑躬屈膝才算愛？頂禮膜拜奉為圭臬才算愛？默默守護空等千年才算愛？

  天外天的規則，隻容許一位真神存在，一旦出現兩位，隻能以彼法則之力奉養己身。

  舊神斬殺新神方能守住自身的神位，新神斬殺舊神才能真正成神，一進入天外天，就隻有兩神無盡的對立和廝殺。

  攻弋為了時涸成神，轉生一世便敗的一塌糊塗，後來他依然聽了時涸的話，背負毀滅世界的罪。

  從始至終，攻弋都在為時涸而活，一生情定一世崩塌，從修煉的功法到死亡的方式，每一步，他都習慣了去聽時涸的話。

  滿心怨氣未能平複，隻願來生再不認識時涸，無情無愛永不踏入人世。

  可最後，攻弋引燃法則之前，還是用水晶護住了所有世界的魂體，護住了時涸和……天外天的神。

  當他再次複活，一切都在按他死前的願望進行，哪怕創世，他也不能步入自己的世界中。

  直到……時涸打破了天道封鎖，同樣進入了天外天中。

  天外天的神會互相對立，然而時涸不是神，他隻是魂體裏有他的心間血，隻要攻弋是天外天的神，時涸就能生活在天外天，隨時調動他的能量和那顆水晶。

  所以攻弋才會在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就默認他生活在天外天，默認他對自己做所有事，也默認接受他的安排。

  也許是從前的習慣深入骨髓，也許隻是一時興起，但他終究不再是那個從小和時涸一起長大的時家暗衛，不是那個時涸拉到陽光下的護衛，不是那個被時小涸保護的攻小弋。

  他沒有應時父要求修煉癡情道，沒有自小到大的謹遵訓誡，沒有把以時家為天的思想刻入心底。

  哪怕現在他恢複記憶，也沒有從前的小心翼翼。

  ——

  攻弋輕呼了一口氣，提起體內的魔法打斷一根根刺入身體的鎖鏈，雙翅的傷太重，導致收回體內的瞬間他就差點被瞬間湧上的虛弱壓垮。

  從山洞出來，才看清這裏是地獄島。

  羅曾在此駐守百餘年，這裏的一花一草都記憶猶新，沒有羅變成的大門駐守，地獄島通向外麵的路清晰可見。

  攻弋扶著右臂一步一步向外挪動，中間麵無表情地吃了幾粒傷藥，整個人的氣息變得非常奇怪。

  他確定剛剛他想起了什麽，非常確定，但是……他隻用了血皇冠脫離了困境而已，之前的記憶和想法散去飛快，隻留下滿心的怨氣和自嘲，卻不知道為什麽。

  這感覺經常出現，好像他總是在想起什麽從前的記憶，然而過後就會徹底忘記，就像一種循環類的……法則？而且是自己加於自身的法則。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要這樣做，他隻知道這道法則比他現在能掌握的法則還高，他從來沒有掌握過類似的法則，可這道法則，是他自己的法則。

  但……他能確定，自己自誕生起，從未掌握過循環。

  天外天的法則隻有生與死，所以他掌握了的法則也僅僅隻有生與死，即使他進入世界，也不可能在掌握時間、空間類的法則之前，掌握更高級的法則之力。

  神一旦創世，基於創造毀滅法則內必然會誕生的兩道法則就是時間和空間。

  他不可能在自己隻掌握生與死的法則下直接掌握循環，更何況生死法則是最基礎的法則之力，這種法則能創造“生命”，但也隻是生命的生和死，與智慧無關。

  生命最開始會形成最單純的情緒類的法則，後是情感類和欲念類的法則，最後才是智慧類的法則。

  而之前所有的大法則，生、死、時間、空間、情緒、情感、欲念、智慧這些都成為基礎，才可能掌握更高級的法則——因果。

  隻有掌握了因果，才可能掌握循環。

  循環是最恐怖的法則，除非能突破掌握更高的法則，不然就算是法則的掌控者，也會被循環包含，在一次又一次的循環中崩潰隕落散盡一切。

  沒有人知道循環之上的法則是什麽，攻弋成神後體會了天外天的各種法則，依然不知道循環之上還有什麽。

  這代表沒有任何天外天的神，達到過那樣的層次。

  不過攻弋對循環之上是否還有更高的法則毫不懷疑，他知道有，盡管他不知道是什麽，但他知道。

  ……總而言之，是掌握了循環的自己，為自己下了一道循環法則，讓他永遠想不起那些回憶。

  到底是為了避免自己再次掌握循環，還是那些回憶中，真的包含了什麽……讓他即使在循環中灰飛煙滅，也永遠不願想起的內容？

  攻弋愣怔地撫上胸口，眼淚甚至還沒有被自己感覺到便已滴落，心髒的位置，有點漲、有點酸、有點……疼。

  很難受。

  他想，他知道答案是什麽了。

  ……

  克裏麵對著一地鎖鏈殘渣和獨屬於魔化天使的血液，嘴角緩緩提起：“羅伊爾，你真是讓我意外，每一次都能給我一個不同程度的驚喜。”

  被克裏上天入地尋找的攻弋此時正在烤魚，身邊還跟著個長相可愛的小姑娘。

  小女孩大概隻有七、八歲大，全身散發著大魔王的氣息，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攻弋手裏的魚。

  就在一小時前，攻弋剛剛離開地獄島，路過海邊和她打了一架。

  她表示自己釣的魚被攻弋的腳步聲驚擾，一個吃魚的惡魔女孩用那張粉嫩嫩的小臉表示要吃掉攻弋，然後……攻弋的確打不過克裏的鎖鏈，但打過了她的娃娃。

  打贏後小女孩哭了整整半個小時，信誓旦旦的說要用娃娃詛咒攻弋，最後被烤魚收買，勉勉強強止住哭腔，於是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場麵非常和諧——如果忽略四周好像被洪水過境的狼藉的話。

  女孩說自己是意外誕生於童話故事中惡魔“艾麗思”，是存在於小孩內心的厭惡，比如童話中的邪惡女巫，但也因為她是誕生於童年的惡魔，所以隻能變成小孩的模樣。

  她主要的能力是水，武器是娃娃，似乎擁有詛咒的能力。

  其它的艾麗思也說了很多，比如她喜歡貓、愛吃魚，孩子的厭惡能被她所感應，她能放大孩子內心的負麵情緒，可她不喜歡這麽做之類，攻弋並不信。

  任誰看到滿地的貓屍都不可能相信她喜歡貓。

  攻弋和艾麗思打起來後，對她的實力有了一個大體的評估，所以喜歡吃魚……他更相信艾麗思是吃不飽，隻能用人類的食物抵餓，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惡魔在無法獲得契約的情況下不能食用靈魂。

  在這樣的條件下，惡魔會食用與自己本源相近的情緒，誘發、擴散這類情緒會使惡魔的食物品質更好，就像天使能吃靈果抵抗饑餓一樣，他們並不單純以靈魂為生。

  應該說，在惡魔沒有契約的情況下，無法獲得靈魂。

  所以艾麗思如果擁有足夠的實力，必然不會餓到吃人類的食物，至於後麵那些甚至有著“法則”的影子的能力，究竟是不是她的，攻弋持保留態度。

  倒不一定是她在吹噓自己，也有可能她不願做，所以被天道發覺，反抗天道的後果就會越來越虛弱，也有可能她說的是修滿本源後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