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個車隊，實際上一共隻有三輛馬車，隨行鏢師僅五名，馬有六匹，馬夫隻有一人。

  其中三名鏢師騎馬，於馬車兩旁守著，車夫和兩名鏢師負責趕馬，頭一輛馬車是馬夫趕著的，於青楊就在那輛馬車裏。

  第二輛，則是在帝城賦稅時要交的東西，至於他們坐的第三輛馬車裏的東西，想來是用來送禮的吧。

  馬車內裝著的似乎是金石細軟，兩個男人坐在其中十分擁擠，他們隻能坐在箱子上，蜷著身體，盡量找一個舒服的姿勢來應對顛簸。

  本該假裝癡兒的小水滴忽然掀起簾子，看向沒走多遠就已經離開了村莊範圍的臨水村。

  臨水村很小，由於務農原因，曾經還算大型的村落推平了無人居住的房屋，變成了一片片開墾中或是耕種中的土地。

  男人隻看了一會，眼中帶著讓攻弋無法完全解讀的複雜，自言自語：“這地方……果真燈下黑嗎。”

  車隊在緩慢地行進，男人端著與以往裝作癡兒完全不同的模樣，似是把真實情況暴露之後，放棄在他麵前扮演曾經的角色一般，角色切換的速度十分快。

  前一秒還在癡癡傻傻地對尚戴福和於青楊傻笑，後一秒就恢複了正常。

  車隊行進，小水滴忽然起身，馬車在他起身的瞬間停下，於青楊的聲音在將遠處傳來：“姑娘，馬車危險……”

  一女郎的聲音嬌叱：“溫逸序！出來受死！”

  男人走出馬車，目光平靜地看向女郎，似乎癡傻的他從不存在一般，聲音低沉有力：“歐陽晴萱。”

  攻弋落後一步下馬車，看到女人時忍不住眯了眯眼。

  歐陽晴萱相貌溫柔，聲音也給人一種嬌嫩之感，手中拿劍，看上去綿軟無力，但劍尖平伸時不帶一絲抖動，看得出經常習武，而且有一定的能力。

  女子嬌柔，身上的衣物還沾染著灰塵，一點兒也不像神。

  但她是個神。

  她無視其他所有人飛身上前，眼中隻映得出小水滴的麵龐，做得一副不殺便誓不罷休的蠻橫模樣。

  溫逸序沒有後退，平靜地看著劍刃離自己越來越近，既像是接受死亡，又像是篤定她不會動手。

  攻弋拿捏不準兩人的淵源，但眼看著劍刃即將刺到小水滴時，第一個反應還是先將他拉到自己身後，回手在車隊中隨意抽出一個人的刀橫在身前。

  於青楊讓車隊分散休息，坐在某個鏢師紮好堆疊的木頭箱子上麵，沒有看向中心戰鬥，隻兀自想著自己的事情。

  溫逸序……當今皇上的長兄，因某些隱疾無法擁有子嗣錯失皇位的原太子，現於皇宮居住，任國師職責，是皇上的皇兄，也是他最器重的權臣。

  雖說宮闈之內外人不得見，可太子未能登基，反而是其弟登基，又被重用皇宮內，怎麽看怎麽有問題。

  想得肮髒一點，就是當今皇上以皇宮為名禁錮太子，也說不準太子得了隱疾錯失皇位之事是否是其弟所為，權貴之中必無清泉，也許這就是所有事情的真相。

  攻弋被一劍灌心，仰麵倒在地上，眸子裏還帶著不可置信。

  00也不敢相信：｛宿主！那是神啊！您就別留手了！｝

  溫逸序表情幾多變化，又抬頭看向歐陽晴萱：“神如此為民，真叫溫某佩服。”

  歐陽晴萱冷笑一聲，劍刃毫不停留地抽起又揮出：“受死吧！”

  攻弋翻身，咳了口血，手中的刀自後刺出。

  時間似是定格，空地中三人一列，溫逸序盯著近在咫尺的劍刃，目光平靜，歐陽晴萱還保持著將要落地借力前衝的姿勢，刀刃卻將她的腹部刺穿，拿著刀的，是心口處帶著血的攻弋。

  時間流動，攻弋前行壓倒女人，劍刃順著女人摔倒的動作斜斜滑下，隻勉強劃斷了男人纏臂的布帶。

  攻弋目光淡然地看著心口的傷慢慢愈合，身下的女人還在掙紮，而溫逸序從始至終除了攻弋抓的那一下退了兩步外，一步未動。

  溫逸序無視了被控製後開始大罵的歐陽晴萱，眼睛直直盯著攻弋：“你是誰。”

  00：｛警告，宿主不可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向世界內的人透露自己的身份及其它世界的存在，否則宿主將立刻脫離宿體，任務失敗。｝

  攻弋沉默良久：“……我不記得。”

  溫逸序又問了一遍，語氣更加嚴肅：“你是誰。”

  金色的水滴變得通紅，預示著他此時的憤怒。

  歐陽晴萱冷笑著：“活死人肉白骨，不過龍心龍肉的作用，嗬，如今龍是人的守護神，神也曾是！可是人呢？一次又一次的傷害為了守護他們而誕生的生命，簡直令我作嘔！”

  她瘋笑：“若讓我說，神應該直接掌控天下！何必與他們那些愚蠢之輩閑談，擋路者殺之便是！”

  溫逸序把目光緩緩落在歐陽晴萱身上：“你真可悲。”

  歐陽晴萱停下瘋狂的舉動，認真地看向溫逸序：“神帝已經去深海了，若是龍同意被神帝所帶走，皇室必將覆滅，到那時，你的所有舉動，皆可悲。”

  溫逸序看向攻弋：“放開她。”

  攻弋依言起身，迅速吸收著剛剛聽到的事情，好像原本隱藏在迷霧中的事，已經被掀開了冰山一角。

  歐陽晴萱看了眼攻弋，伸手拔了刀，傷口極快地恢複著：“功夫不錯。”

  攻弋不語。

  她沒有等攻弋回答的意思，隻是看著溫逸序：“你為人請命、剔除神骨，又與皇室聯手阻神，的確讓神帝的謀劃出現差池，但此次以天下為局、眾生為子的對弈，你仍棋差一招，惜敗。”

  歐陽晴萱轉身打量攻弋一眼，走前又道：“食龍者，我奉勸你一句，你若不盡快藏身，則不得好死。”

  於青楊不知都想了什麽，十分熱情地把兩人迎進了第一輛馬車。

  馬車的規格都是一般大小，但第一輛馬車中沒有裝大量的箱子和物品，再加上他十分會享受，內裏到處都被鋪了動物皮毛，又暖又軟，比之前的車舒適了不止一點。

  小插曲過後，車隊再次上路，但顯然耽擱了近半個時辰的行程之後，已經很難在閉城之前趕到了，所以這次行進的速度並不快，之前車隊的急切已然不複。

  在帝城城牆的百米之外，將將不被劃算到備戰的地段處，到處是臨時搭建的棚子，乞丐流民窩在草垛中，有些人則在地上講究地鋪了絮，還有其它停在外的車隊，倒是熱鬧。

  於青楊指揮車隊到靠後的位置，三輛馬車並在一旁，把馬從車上卸下，馬夫拿著馬料刷子盡責地侍弄著馬匹，兩名隨行的鏢師搭了個蠻大的帳子，將馬車完全擋在中央。

  許是他想通了什麽，也可能是在馬車裏搭話吃了太多冷臉，這時十分安靜，隻是讓兩人在車內休息，自己到外麵和鏢師們烤火。

  現下已經入秋了，白天和傍晚溫度差較大，馬車內感覺不到什麽，可到了外麵就能感受到涼意，以至於生火的人不少，他們隻掀開馬車的簾子，就能看見一片火光。

  帝城的城牆多為石築，映著火光，像是染了一層橙黃的顏料，美不勝收。

  00打破了沉默：｛宿主，溫逸序曾是神，後來在一位以醫成神者那裏剔除神骨，除了失去實力和眾願之外，他的恢複能力遠超於人，但也僅限於此。｝

  神骨，並不是所謂的神的骨頭，而是類似龍珠這樣的東西，是神將眾願濃縮或隔斷的東西，就像失去了龍珠的龍，失去神骨的神也不再不死。

  這個世界的眾願可以造神，但眾願不能永遠維係，而不能被維係的東西，既不能無敵、又不能永恒，推翻了神本身的根基，也強迫神永遠活躍在人的視線裏。

  ……難怪神會果斷與人類開戰，不隻是龍的誕生讓他們察覺危險，而是眾願本身的保質期……太短了。

  所以神出現了兩極分化，一些神想統治人類以得到源源不斷的眾願供給給他們，另一些神則為民請命與人聯手。

  是的，另一些神指的是他的小水滴。

  攻弋微微斂眸：｛……00，你實體化後，會受傷嗎？｝

  00愣了一下：｛啊？哦……不會，雖然是實體化，實際上我是數據組成，數據沒有痛感，對我而言沒有受傷的概念，隻有被徹底刪除才勉強等同於死亡。｝

  攻弋沒想到自己問了一句能聽到這麽長一串的講解，不由來了些興致：｛那以你現在的能力，都能做到什麽？｝

  00似乎有點受寵若驚：｛我能做的可多啦！可以模擬所有數據信號和波動，數據統籌和分析更是小兒科，甚至在網絡中自由穿梭——在科技世界，絕對是一大利器！｝

  攻弋早知道00現在說的這些，便道：｛我是說實體化。｝

  00想了想，心情沉重但語氣輕鬆：｛實體化……就是實體化啊，人們看得到我、碰得到我，但我是數據組成，隻要打好本體的數據備份，我能分裂出無數個實體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