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江霆知道，屍婷其實是一隻蟬妖，把原來軀殼留下，想以這樣的方式躲避某種危險。

  強大的妖總能察覺到弱一點的妖，狼妖自妖界而來，自然比這些在人界緩緩修煉的妖強上一些，當然也就知道了屍婷的身份，和她後來的去處。

  蟬妖最終還是沒能躲過獵妖師的追捕，但又被念及修行不易，遣返回了妖界。

  江霆之所以能知道這件事，是因為之後他見到了蟬妖。

  彼時江霆把她收入血域，讓她成為學校中的教師，籌備著回到人界的計劃，而此時，攻弋隨著記憶趕去了現場，目送那隻並不應季的蟬飛向遠方。

  一切一如記憶，攻弋陪著六人默默喝酒，一言不發。

  第二天上課，離校的女生回到學校，同時去做了筆錄，又在學校上了一天的課。

  攻弋翻開江霆的筆記，順著筆記繼續向下記錄，這種感覺很新奇，攻弋耳中滿是老師講述的較為係統的知識，又在腦內重新組合，最後歸納整理落於筆記。

  若有知情人前後翻看江霆的筆記本，一定會驚訝的發現字跡間相差不大，因為寫字的小習慣完全相同，所以看上去像是一個人寫得一樣。

  江霆原本的字跡大開大合，筆鋒瀟灑，卻讓人看不大清其裏的內容，而攻弋寫字同樣大氣，可每個字都像是寫得極為認真，所以看上去更工整一點。

  大概因為宿體肌肉記憶的原因，幾乎完全模糊了兩人的不同。

  一如記憶，放學後許知良拉著江霆離校“約會”，地點選在一間環境溫馨的冰吧裏，本就是秋季稍涼的天氣，在進入溫度較外麵低一點的房間裏，沒了一絲燥熱。

  宛如在最開始的血族世界，攻弋隻覺得自己與整個世界區分開，格格不入。

  就如同生活在原主體內的另一道靈魂，冷眼旁觀著身邊的一切事物，很難融入進去，好像被完全排斥一樣。

  許知良還在嘰嘰喳喳，雀躍著規劃未來：“等畢業後我要開一家屬於自己的店麵，就開間書店，請個店長在店裏看著，以後就是我們的秘密基地。”

  他雙手捧臉，額間的金色水滴亮著，預示著此時的好心情：“萬一家裏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咱們就一起跑路，那時候手裏肯定會有點錢，可以去世界各地看一看。”

  攻弋沉默著聽他的未來，如同江霆在這個時間做的那樣。

  江霆在思索著把許知良所有的未來規劃實現，為許知良想象著他們的未來而高興，而攻弋隻是沉默地聽著。

  許知良輕輕喝了一口奶茶：“對了，我們還可以繼續讀研，修些自己感興趣的科目，而不是家長要求的那些專業。”

  所以後來，江霆會選擇繼續讀研，也對出國有著一定的計劃。

  攻弋隻是聽著，聽著許知良會對江霆說的話，忽而想起了虛妄之地，許知良說，他和家裏說過自己的性向，也不是很不願意公開戀情，隻不過沒有準備好。

  他不確定，這兩件事中因為他的執念所占據的比重有多少，總歸……會有一些屬於許知良本身的念頭吧。

  這幾天攻弋隻能確定，許知良非常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戀愛，非常不想，但他卻能和江霆暢想未來的生活，既像是把人放在了心上，又像是從沒有考慮過江霆。

  許知良又吸了一口奶茶，眨了眨眼，俏皮地讓人不禁微笑：“江霆，你在想什麽？”

  攻弋如記憶般道：“想幫你實現你要的未來。”

  許知良親了攻弋的側臉一口，笑眯眯：“那我一定要獎勵我的男朋友~”

  攻弋也笑，如同記憶。

  接下來是雙休日，為了最大程度安撫學生降低屍婷自殺的影響，下周本就是為期一周的校外活動，學校下了更大的本錢。

  攻弋依照江霆的記憶，沒有參加活動選擇留校，許知良也如同記憶般，參加了活動。

  一切如常，如常到讓人覺得什麽變化都沒，仿佛虛妄之地中發生的一切，都被所有人選擇了遺忘。

  攻弋在校外公寓中住下，打坐了七天。

  又是一個周一，上周整整一周的校外活動課讓大家玩瘋了，老師早已掌握了讓學生快速回歸學習的方法，於是周一的課幾乎都被用來做卷子、做測驗。

  然而在這天，事情的發展出乎了攻弋的意料。

  虛妄之地到底還是帶來了影響，孫而易看到李珈就會下意識害怕，而李珈被清除了不該存在的記憶，似乎也留下了一些本能的東西——比如對孫而易的厭惡。

  於是，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差。

  周一剛剛放學，又出了一件讓全校震驚的事，孫而易和李珈在校門口宣布正式分手，李珈大張旗鼓表示即使愛上學生會長也不可能愛上他，接著馮芮又爆出李珈霸淩舍友。

  一樁樁一件件瞬間出現在了本不該發生的時間點裏，同時被塞到一天，噎住了所有剛從屍婷死亡的陰影中緩過來的學生，一臉懵地看著兩女一男三人互撕。

  放學時間，驚天八卦暫時發酵，學生回家，對妖狼而言，他總會避免自己出現在人多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幫忙，但這種時候，本身也沒有出現過現在的情況。

  李珈沒有討厭孫而易，反而正陷入“有錢的校草喜歡自己”的沾沾自喜中。

  而且不是馮芮爆出李珈霸淩舍友的消息，而是另一位瘋狂嫉妒著李珈的女生，利用屍婷的自殺對李珈潑髒水，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假消息。

  江霆知道屍婷死亡的原因，從來沒有信任過這個消息，再加上攻弋也知道李珈做不出自降格調的事，連他也明白這是無稽之談。

  所以……果然是在虛妄之地中，李珈的確殺了馮芮，導致了馮芮對李珈的感官變成了憎恨吧。

  許知良獨自維持著校門口的紀律，但攻弋已經生不出“一如記憶”的想法了。

  像是驟然間驚醒，攻弋改了按照記憶走下去的想法，連忙走到許知良身邊幫忙維持秩序。

  江霆慣常冷著臉的模樣深入人心，這時候反倒比許知良好用得多，一些本想湊熱鬧的學生在冷臉之下選擇離開。

  許知良對此鬆了口氣，有人維持紀律，他就趕緊跑過去解決校園的糾紛，攻弋看著他三言兩語勸住了三個吵得不可開交，忽然會心一笑。

  真是……之前那麽糾結幹什麽，他的小水滴本來就配得上最好的東西，無論是能力還是人格魅力，他又為什麽開始糾結那些有的沒的？

  沒有他的世界不論，有他的世界，他隻需要抓住他的小水滴。

  他總不可能在這個世界去幹涉另一個世界的小水滴，所以與其急著確認“如果順著記憶小水滴會不會有另一個男朋友”，不如直接考慮怎麽才能抓住他的小水滴。

  記憶中的事本就不是不可改變，畢竟之前他做的也是這樣，又何必糾結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隻要保證自己在哪裏，哪裏的你就是我的，就夠了。

  他不能參與的世界，希望他的小水滴可以幸福，而他可以參與的世界，由他來守護小水滴的幸福——這就足夠了。

  事畢，人走得差不多了，攻弋蹲下身，把那隻人多的時候就已經在周圍徘徊了的小貓抱入懷中。

  許知良勸走了吵架的三人之後，一回頭就看到了無比和諧的一幕，灰色小貓軟糯著喵喵叫，抱著小貓的人在間隙中回以好的、我知道了的應答，像是一大一小在交換什麽情報。

  這場麵養眼極了，許知良覺得自己看愣了神。

  半晌，從小貓那裏得知了“獵妖師近期頻繁出現在學校”的消息後，抬頭就看到了盯著自己愣怔的小男朋友。

  小男朋友一直沒有回神，直到攻弋在他麵前揮了揮手之後，才猛然回神假裝無事發生：“啊？做什麽？”

  上個世界所養成的習慣讓攻弋快速回答：“愛……”所幸音節沒有完全說完，攻弋及時改口：“咳，要出去走走嗎？”

  許知良豪氣一揮手：“走！”

  兩人風風火火地走出校門，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自然而然討論起了最後一堂課做的卷子，一邊走一邊對答案。

  如果有其他人在，一定會非常吃驚這兩個人似乎都把卷子背了下來。

  ……不過，為什麽一個臨時起意的約會最後會變成到圖書館找書？許知良眼裏閃過了片刻茫然，接著就看到攻弋帶著兩本磚頭書落座。

  說起來，他們在路上討論哪個國家覆滅最快來著，於是他們剛好路過省圖書館，就莫名其妙進來找書佐證了……

  這兩本磚頭書是在大多數人眼裏枯燥又乏味的曆史傳記，古文學得不好甚至很難看懂其中描述的內容，裏麵附了大量的手劄圖片，天馬行空的字很難被辨認。

  攻弋翻開其中的一頁，指給許知良看：“榔國開國皇帝苦從隻坐了不到一天的皇位，當夜便遭刺殺而死，而後立刻改朝換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