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弋深深呼了口氣，壓下心裏愈演愈烈的想法，從江霆身體中脫離，隱去自己的身形。

  實際上，也許攻弋自己都沒發現，在經曆了天師世界和星際世界之後，小水滴已經在攻弋這裏累積了很高的信任度。

  所以攻弋完全沒想過許知良會有不信任自己的想法，也根本不覺得他的小水滴會不信他。

  可其實……是不一樣的。

  寒無閱終究有著對寒澤夕的信任加成，穀予則是兩人長時間的接觸——他的信任，是時間鑄造出來的。

  若說穀予就那麽接受了身為吞星獸的攻弋也不對，當時有時局所迫，再加上穀予本就敢愛敢恨，才在那麽一個特殊的時間裏，果斷選擇接受孔承。

  如果沒有當時的局麵，或者出事的時間更早，再或者孔承暴露的身份的時候沒有在危機的時間裏，穀予絕不會輕易接受孔承的身份。

  也許還要加上星際時代，大眾對外星生命的接受程度變高。

  而現在，許知良因為攻弋的執念，在虛妄之地區分了江霆和攻弋的區別，也對身為攻弋的江霆表露了親近之意，卻也隻是在虛妄之地。

  讓人心冷又現實的是，一旦他離開這裏，那麽這裏的一切，終究隻是一場夢。

  短暫的驚喜後，攻弋所能得到的，隻有屬於夢中的片刻依賴。

  然而哪怕是夢中，許知良也隻是被影響了一小部分，剩下的自然還是屬於他自己的判斷。

  雖然許知良拿出了那個隻有他們知道的箱子，他也並非直接定死了攻弋的罪。

  真正把罪名定死的人，其實還是為了試探馮芮和李珈而主動創造了所謂證據的攻弋。

  如果說是大家就這麽草率的認定了凶手是攻弋，不如說是攻弋本身默認了。

  對情緒本就感知敏銳的許知良，自然也就能從攻弋曖昧的狀態，發覺到同時也讓他心冷的事情——攻弋沒有反駁這項罪名。

  僅憑這些，其實不足以定罪，也不足以讓大家安心。

  但連這些都不做，就連普遍意義上的安心都做不到了。

  也就是說現在的場麵本就因兩人的放任而形成。

  攻弋清楚這點，正因為清楚，他才會對許知良的選擇感到難過，若是將之與上個世界的幸福做對比，簡直算得上是天差地別。

  傍晚，初步受驚的幾人縮在一起，學生到底沒有成年人那麽多的防備，這個時候自然會選擇抱團。

  攻弋麵無表情地盯著監控，毫不意外地在淩晨三點看到了離開房間的李珈。

  在完成殺人栽贓之後，人總是會陷入很長時間的惶恐中，既擔憂死者化鬼回來複仇、又擔憂被栽贓那人突然脫困對她不利，總歸會害怕。

  再加上李珈明顯與馮芮做了合作，身為“成人”的李珈會覺得，當馮芮認為一切塵埃落定後會回頭與她為難。

  所以她無法信任馮芮，甚至可能為了滅口……

  攻弋眼神一凝，心中複雜，他想盡可能地把這段時間延長，延長到虛妄之地塌陷，但不行，源源不斷的殺人事件出現，他們將長時間處於恐懼中。

  哪怕他們醒來便知道這是夢，也會對心理造成傷害。

  一般的夢，在人們承受不住的情況會突然驚醒——至少有個驚醒感區分了現實與夢境，再加上清醒後夢境特有的片段性失憶，受到的心理創傷較小，一小會就能緩過來。

  但這個“夢”不同。

  即便所有人都處在了崩潰的狀況下，虛妄之地有著係統的護持，短時間內也不會結束，而且從這裏離開並不會驚醒，再加上他們醒來後會麵對的……

  攻弋手中掐了一道決，轉瞬間將那個正想開鎖的李珈抓上了監控室。

  地麵法陣成型，李珈隻覺得晃了一下，便徹底暈死過去。

  ——

  李珈未來的三十年過得不太好，她畢業後和孫而易結了婚，嫁入豪門，雖然娘家與孫而易的家庭相差太多，但兩人因著在大學時定情，畢業就結婚，倒是沒人說閑話。

  可孫而易是浪蕩公子，而且李珈本身也是敢怒不敢言，導致了孫而易在外一群三，從不回家。

  若隻是這樣，也沒什麽問題。

  後來江霆是狼妖的事忽然被人界大肆報道，信息癱瘓，曾經所有的大公司一時間噤若寒蟬，江霆的養父徐複霆強勢占據了商場的主導，經濟鏈傾向壟斷。

  恰好孫而易和許知良兩人家裏的生意和徐複霆的公司類型相撞，後者公司謹言慎行倒沒有出現太大的紕漏，而前者剛好趕上決策失誤，支撐艱難。

  孫而易從一個從來沒有差過錢的富二代，變成了隻能靠娘家人救助才能暫且度日的吸血蟲。

  他為了李珈不在這種時候離開他，用李珈的錢，雇了人斷了她的腿。

  李珈的記憶中沒有關於孫而易是不是聽信讒言才做出的這種事，斷腿後她徹底崩潰，卻沒有懷疑到孫而易身上。

  畢竟一個隻能靠她生活的二世祖，怎麽敢傷了自己的搖錢樹？

  之後有人證明了徐複霆的養子江霆早已不在人界，將將穩定下來的金融領域再次掀起狂風，無數被徐複霆吸了血的商人都恨不能重新撕咬一塊肉下來，李珈的家庭也被打擊。

  李珈沒用了，又是個瘸子，孫而易自然憑借著他的皮相，又找了個富婆。

  但富婆介意他有個前妻，幾次三番上門刺激李珈，後者雖然有些心計，可斷了腿，連走都走不了。

  加上家裏沒了錢，李珈離開了康複中心，腿沒有好多少，隻能坐在輪椅上，聽著富婆的言論。

  那個富婆對李珈沒什麽怨念，最多是介意自己找的小白臉有個前妻，所以三番四次找上門去也隻是為了炫耀，炫耀你從前包的小白臉轉投自己的懷抱。

  這一點李珈看得出來。

  看得出來卻改變不了她的處境。

  她每天隻能依靠著在腦中計劃如何殺掉那個害她斷腿的人來勉強度日，也許她早已被現實的處境折磨地發了瘋吧。

  然後，忽然有一天，那個富婆又一次出現在她麵前，對她道歉，還表示自己已經踹了孫而易。

  李珈不懂富婆的轉變，直到富婆吭吭哧哧地表示，她才知道李珈的腿是包藏禍心的孫而易為了賴住她才弄斷的，想到從前因為這種人來欺負李珈，她覺得惡心極了。

  從這時候起，李珈才知道是誰弄斷了她的腿。

  但是她一個腿斷了走不遠又沒錢的女人，怎麽可能報得了仇？

  孫而易再也沒出現在她麵前過，她隻能以仇恨度日。

  然而這仇恨，生生留到了她死的那天，也沒有得到任何程度上的宣泄。

  結果命運給她開了一個玩笑，她竟然回到了大學時代……

  ——

  00：｛任務完成，本世界沒有魂願，成為宿主的度假世界，係統關閉。｝

  攻弋回到江霆的身體，冷眼看著這片空間一片一片碎裂。

  “江霆！江霆！”

  攻弋睜開眼，看著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朱季，沒有動作。

  朱季有些抓狂：“快起來，剛才阿良過來叫你了，聽說女生宿舍那邊有個女生跳樓自殺了，他讓你趕緊去一趟檔案室，把那個女生的資料調出來。”

  ……與江霆的記憶分毫不差。

  朱季繼續道：“說是女生宿舍三號樓602寢的屍婷，你快去吧，我先過去找阿良！”

  攻弋默默起身換衣服，又扭頭看著朱季跑出宿舍。

  嗬……竟然一點兒沒提剛剛那個……夢。

  這群人住了五天，居然一點印象都沒有……

  攻弋不知道現在自己是什麽心情，隻是心底中想要再造一個虛妄之地的想法愈加濃烈，盡管他也知道，這想法多麽卑鄙無恥。

  我會給你時間，小水滴，不要讓我等得太久……

  攻弋順著記憶直接點開屍婷的資料，由於江霆當時尋找時隻有寢室與名字，耗了不少時間，有了江霆記憶的攻弋知道在哪個硬盤裏，省下的時間用來打坐。

  如果不算虛妄之地之中的耗時，他實際上屬於剛到這個世界，暫時不想改變一些東西。

  剛好掐著江霆找到資料的時間點，攻弋睜開眼睛，開始打印屍婷的資料。

  屍婷是個女孩，和七人都不是一個班級的同學，後來人都說是李珈仗勢欺人，霸淩屍婷，可最後調查的結果隻是自殺。

  家長對孩子未來的完全規劃、在學生中也是默默無聞，或許還要加上參加幾次校外某個競賽都沒有取得名次，成為了屍婷從樓上跳下去的動機。

  盡管沒有人知道，為什麽站在那裏之後，她還是選擇跳了下去。

  夜間，獨自一人站在宿舍的窗沿邊，選擇跳出窗戶。

  如果不是翻越窗戶很費力，恐怕最後的結論會變成失足。

  疑點很多，比如她沒有留下遺書，比如化了個很美的妝容，比如穿了一身奇特的衣服，還有跳下去之前喊出的奇怪的話——“我來了”。

  考慮到自殺者不一定留遺書、會在意死前的模樣、以及也許她認為死亡是一種解脫，這些疑點似乎又變得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