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恒……”

  高晴晴喃喃重複這個名字，總覺得有點耳熟。

  對了，她想起來了，外公的秘書不久前就提過這個名字，還說東城要變天了，顧家要回來了，聽那語氣，好像來的不是顧家人，而是什麽洪水猛獸似的。

  高晴晴心神一轉，長按照片保存後發給朱小婉，讓她這段時間到處去問一問，查一查顧子恒的來曆。

  和高晴晴專注於嫁入豪門的想法不同，朱小婉一心想留在本校直升研究生，從大一開始就積極參加四大部門的競選，對學校的大小活動也都十分上心，師生關係和同學關係都維持的很好，顧子恒既然是S大出來的，朱小婉一定有辦法查到。

  誰知，把照片發出去的瞬間，屏幕上就出現一個紅色驚歎號，高晴晴呆住了，朱小婉居然把她拉黑了！

  高晴晴不敢置信地又發了一遍，得到的依然是一個紅色驚歎號，她還特意打了電話，對方的號碼始終無法接通，意識到朱小婉擺明了要和自己決裂的態度後，高晴晴氣得手指都在發抖，拚了命地翻找著通訊錄，終於找到一個同班同學問到了答案——

  S大前段時間得到社會人士捐贈的那座大禮堂開工了，朱小婉的父母因為曾經是建築工人，機緣巧合被建築公司高薪聘請，全家收入穩步提升，朱小婉再也不用依附著高晴晴討吃討喝，前兩天甚至已經報名了研究生考試，日子過得風生水起，微信好友都徹徹底底地清理了一遍。

  高晴晴就是被刪的那個。

  嗬嗬，真是過河拆橋的白眼狼。

  高晴晴渾身冰冷地立在秋雨之中，眼睛好似被晨間的霧氣遮住了，她明明看到了眾人的虛偽，卻沒想到最虛偽的是她自以為真摯的友情。

  “晴晴小姐，該您了。”管家提醒她過去，高晴晴深吸一口氣，暫時把複雜的心情收起。

  壓抑沉悶的吊唁儀式在連綿的秋雨中進行，曲霖瀚的屍體一經火化就送來墓地，對地產生意來說，主宅是不適合搭建靈棚的，所以吊唁和葬禮都在墓園進行。

  墓園建在郊區，從早上出發到現在結束，天色已經臨近中午，陽光不緊不慢地從厚重的雲層後泄露出來，照出地麵上的水漬晶晶亮亮。

  眾人踩著地麵上的濕濘列隊返回，下了台階走出一段距離，忽地聽到墓園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你們還有臉來！滾出去！我們小少爺就是被你們給害死的！是你們的酒把人給喝死了！”

  高晴晴在隊伍前麵，循聲望去，隻見曲家看守大門的下人正把兩個前來吊唁的人一個勁兒地往外推，她仔細端詳片刻，認出被攔在門外的是盛瀾酒莊的兩個老板，薛慕辰和宋晉。

  這場無妄之災讓原本意氣風發的兩人變得灰頭土臉，尤其是剛拾回一點信心的薛慕辰，被保釋出來後就一蹶不振，渾渾噩噩地在床上躺了兩天，今天一早就被宋晉硬拉過來，現在被身強力壯的下人用力一推，根本招架不住，連連後退兩步跌坐在地上，兩眼無神地直視著前方，看上去仿佛丟了魂。

  參加吊唁儀式的賓客們竊竊私語，有人同情道：“薛家也是可憐啊，老太太去國外治病，一大家子就這麽散了，現在薛慕辰攤上這種事情，薛家還敢把家業交他手上嗎？”

  “我聽人說，盛瀾酒莊就是老太太留給薛慕辰的作業，做得好就有希望成為薛家的繼承人。”

  “你看看曲家的態度，像是肯放過盛瀾酒莊的意思嗎？”先前說話的人不無惋惜，“薛慕辰和曲霖瀚年紀相當，但比曲霖瀚有出息多了……”

  還沒說完，就被旁邊的人推了一把：“快別說了，都是別人家的家務事，咱們看看就好！”

  那人回過神來，忽有所覺地扭頭一看，這才發現曲忠凡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他身後，剛才的話也不知道聽去了多少，頓時尷尬不已，躑躅片刻還是硬著頭皮表態：“曲董，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年輕人能獨當一麵不容易，我們都年輕過，都知道如今的生意場上太缺少新鮮血液了，薛家和曲家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您看……”

  曲忠凡狀似沒有聽見，臉上鬱結著哀戚，佝僂著枯瘦的身體，和來賓一一握手：“感謝各位百忙之中來送瀚瀚一程，這份情意，我們曲家都記下了。”

  “應該的，應該的，曲董節哀，注意身體啊。”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體己貼心的話，墓園門口一派和睦。

  可曲忠凡唯獨掠過了那個給薛家求情的客人，手一抬，拖著蹣跚的步子和另一邊的人寒暄道謝去了。

  那人僵立半晌，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帶上一同前來的助理，撥開人群就走了。

  汽車開出山道，漸漸在路的盡頭化作一顆不起眼的黑點，眾人心思各異地揣測著，誰也沒再多說一句。

  顏緋站在幾步開外，將帽簷往下按了按，收起雨傘支在身邊，假裝在路邊等車，風將這些人剛才的對話送到耳邊，她心思一轉，唇畔勾起一抹笑，拿出手機給宋晉出招。

  “薛慕辰！你給老子起來！”宋晉這幾天也不好過，為了留住那些撤資的股東，忙得焦頭爛額，再看薛慕辰這不爭氣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手機忽地震動了兩下，他打開一看，表情變了變，悄悄往不遠處看去，正好和顏緋含笑的鳳眸對視兩秒。

  嗚嗚，緋姐回來了。

  宋晉眼眶一熱，忐忑了幾天的心驀然定了下來。

  在演技這方麵，宋晉深得顏緋的真傳，既然顏緋提醒他抓住機會示弱賣慘，他便立刻照做，暗地裏往胳膊掐了一把，讓自己情緒更加飽滿一些。

  宋晉在薛慕辰身前蹲下，重重地歎氣：“唉，我知道你很內疚，可是人死不能複生，曲老太爺也不是不辨青紅皂白的人，肯定不會對我們趕盡殺絕的。”

  說著，還伸手拍拍薛慕辰的肩膀，力道之大，把薛慕辰都給拍疼了，迷迷糊糊地抱怨：“你幹什麽……”

  宋晉看他總算有點人樣了，衝他瘋狂眨眼：“你和曲小少爺感情好，我也能理解，怪隻怪我們都太疏忽了，沒有注意到曲小少爺那天吃了退燒藥……”

  眾人一驚：“什麽？曲少爺吃過藥才喝酒的？那就難怪了……”

  法醫檢驗結果並沒有對外公布，有些人還不知道曲霖瀚死亡的真相，聽到宋晉這麽一說，看著薛慕辰的眼神就更加憐愛了。

  “咳咳！”曲忠凡久經風雨，一眼看穿宋晉的把戲，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老爺！快！快拿藥來！”

  管家催促傭人取了曲忠凡常用的藥片，服侍他就著溫水吞服後，站出來彬彬有禮地送客：“大家也看到了，老爺今天是拚了命來給小少爺送行的，曲家萬分感謝各位的厚愛，其餘的話，就多說無益了，天色不早了，諸位如果還有別的事要忙，我們就在此恭送了。”

  “曲老多保重。”

  “節哀順變。”

  ……

  等到賓客都散得差不多了，曲忠凡臉色沉了下來，推開管家，自己拄著拐杖邁下台階，盯著宋晉冷聲問：“兩位今天是故意來給我們曲家添堵的嗎？”

  “不不不，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宋晉把地上的薛慕辰拉了起來，兩個年輕人站在曲忠凡麵前就像小朋友一般拘謹。

  “我們就是想來和曲家好好談一談，這件事我們的確有責任，可也不是我們的主要責任，您這樣打壓我們，是不是有點……”

  曲忠凡厲聲打斷：“人是在你們店裏出的事，這一點還需要我來提醒你們嗎？還是說，你們覺得我曲某人活到這個歲數，連給自己的孫子討個公道的能力都沒有？”

  麵前的老人威嚴肅穆，接連幾句問話拋出來，把宋晉嚇得腿軟。

  一道綿軟嗓音適時響起：“曲老當然有這個能力為孫子討公道，隻是這個公道怎麽討也討不到盛瀾酒莊身上吧？”

  “你是誰？”曲忠凡看向顏緋，女生長著一張分外美豔的臉，眉眼之間笑意盎然，和這冷清的墓園格格不入。

  見她年紀並不大，說話卻頗有力度，曲忠凡警惕地皺眉。

  倒是高晴晴一眼看到了顏緋，張了張嘴，又忍了回去，她也有點好奇顏緋這時候過來是想做什麽。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您看看是不是有道理。”

  顏緋打定主意要幫宋晉，想來想去隻能禍水東引了，即使目前沒有證據證明曲霖瀚是被人所害，但既然是頭孢酒精中毒，盛瀾酒莊就確實很無辜。

  薛慕辰好歹有周婷罩著，宋晉極有可能會被推出來當替罪羊，正是因為如此，顏緋才一下飛機就馬不停蹄地趕來墓園守著，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哦？那你說說看。”曲忠凡很多年沒遇到敢這麽和他說話的年輕人了，上一個還是高遷。

  想到高遷，老人神色又暗淡了些，曲家這些年在他手裏東倒西歪，死的死，傷的傷，顛簸坎坷得讓他心力交瘁，難道真的是上天的報應嗎？

  顏緋故弄玄虛地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線：“曲老是不是應該再好好想一想，您孫子的死究竟該向誰討公道？不然曲小少爺可能真的會死不瞑目呢。”

  曲忠凡老眼眯起：“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您的孫子到底會不會愚笨到吃了藥還喝酒，您應該最清楚，如果真的是自作自受，您也怪不到盛瀾酒莊頭上，但要是被有心人給誤導的，您還非要把矛頭對準盛瀾酒莊，可能會失手放過真正應該嚴懲的人。”

  顏緋的提醒讓他醍醐灌頂。

  曲忠凡立刻叫來管家詢問：“小少爺那天的藥是誰準備的？沒人提醒他那藥裏有頭孢成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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