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

  她抿了抿唇，放在身側的指節都下意識攥緊了，呼吸緊繃，“距離手術剩不下多長時間了，這次要是他再不跟我離婚，就真的沒有別的捐獻者了……”

  她迫切需要離婚。

  如果……

  之前是單純地為了自己不再留在他身邊折磨他，那麽現在唯一的今且僅剩下來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能好好地活下去。

  裴景看著她渙散的眼眸，眉心都微微擰了起來。

  “你想清楚了。”

  他的語調很冷，“這次手術過後，你就算活下來了他也不可能再原諒你，你的眼睛會長久失明，你的體力會比不上從前，你的妄想症也不會好，你現在所有做出的關於個人的決定，不會得到任何回報，隻是因為你覺得這樣是對他好，即使是這樣，你還是要這樣做嗎？”

  即使……

  韓庭之知道了她此時此刻是別無選擇，知道了她為了他犧牲掉了多少，可那些血淋淋的傷口始終都存在。

  不會磨滅。

  它隻會在之後他偶爾回想起來的時候，感歎並且咬牙切齒。

  “是。”

  江暮夏沒有猶豫，唇瓣的笑意都是格外明顯的，“裴景，我沒有選擇了，你找不到合適的捐獻者，他會死的。”

  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

  裴景之前總覺得這個女人有點瘋批人設，之前一意孤行找了十一個替身白月光，為了徐驍和江成柏不惜鬧掰。

  總歸，這樣的女人看起來來就不應該是端莊大小姐的設定。

  甚至莫名很野。

  可……

  偏偏卻也就是這股子不服輸的野性，讓她成了和普通人最大的不同，甚至於很多事情大部分都是隨性而為。

  不管是之前的窮追不舍，還是現在的以命換命。

  都是如此。

  裴景自然是希望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最好的結果是韓庭之和江暮夏都可以活下來，可要是真的找不到合適的捐獻者，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

  “好。”

  他沉默了很久，視線都跟著垂落了下來，“我幫你。”

  這句話說出來後，江暮夏總算鬆了一口氣。

  “謝謝。”

  她微微抿著自己的唇瓣，漆黑的眼眸渙散中帶著微微的笑意，“手術過後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隻要你讓做手術的相關人員保密就好了，如果我能活下來，以後我也絕對不會再出現在他麵前。”

  這是她迄今為止所能作出的，最大的承諾。

  大概……

  之前的時候總是懵懵懂懂，被江成柏保護地太好，現在真的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她也沒有想象中的聰明和機靈。

  更多的是擔憂。

  裴景從臥室出來，站在走廊莫名有些煩躁，索性點了一支煙。

  “嗬。”

  樓下傳來熟悉的冷笑聲，帶著莫名的壓抑，“江暮夏的事，牽扯到我女人做什麽，她這段時間可沒時間過來。”

  “……”

  裴景抬眸，看著麵無表情的周時凜。

  “滾。”

  他實在是沒有心情跟他在這裏調侃感情這些屁事，他自己的事情都處理不過來，現在還要管韓庭之這檔子事，實在是煩心地很。

  周時凜走上樓，順勢在旁邊的欄杆上靠了下來。

  “很簡單。”

  他漫不經心地跟著摸出了煙，點燃之後送到了唇邊，“瀕臨淹死的人看到眼前的浮木，總是會想辦法爬過去的，”他笑了下，臉上的笑意寂寥，“可如果那根浮木本身就不存在，或者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放上去，就算是再強大的人，也會死心。”

  裴景聽到他的話，愣了一下，“你什麽意思？”

  “嗬。”

  周時凜睨了他一眼，“你平常不是那麽聰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那就幹脆讓生米煮成熟飯，有些事不親眼看到，有些人是不會相信的。”

  尤其是韓庭之。

  “……”

  裴景其實心裏有千千萬萬個想法，畢竟隻要是感情就沒有無堅不摧的，可他總覺得這些方法要是真的用在韓庭之身上，結果他難以預料。

  畢竟韓庭之是那樣一個，偏執到骨子裏的人。

  “這是唯一的辦法。”

  周時凜也沒打算在這裏跟他糾纏下去，隻是不動聲色地抖了抖煙灰，“而且據我所知，世界上還沒有妄想症可以完全愈合的方法，如果他們兩個人不分開，就會一直借著愛對方的名義互相傷害，直到其中一方死亡，或者兩敗俱傷。”

  而且……

  最後傷害最大的人，肯定是韓庭之。

  “……”

  裴景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決定，因為他明白韓庭之，也知道這件事要是真的做了後果會是什麽，可如果不做，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很矛盾。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矛盾的時候，竟然是在別人的愛情身上。

  “也是。”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約是想通了，寂寥地挑起唇角笑了一聲，“雙生花出生開始就互相爭搶，用最深刻的傷害來表達最深刻的愛，直至其中一方死亡，另一方將會開地嬌豔璀璨，沒有人知道後者的盛開，是用前者的養分和精魂作為代價。”

  雙生花。

  花語的本質含義，其實就已經說明了結果。

  錯過的愛。

  大概是他們兩個人最開始錯過了合適相愛的時候，一個為了找另外一個翻邊了整座城市無功而返，而另外一個為了對方找了別的替身。

  故事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朝著越來越偏離的軌道走了。

  之後所有，不過是命運的饋贈。

  僅此而已。

  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

  偏偏就是在韓庭之想要安定下來的時候，她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了他的麵前，於是開始了命運的纏鬥。

  宛如困獸。

  裴景覺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大概就隻到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