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

  阮笙抿唇過後，直接就從床上起來了，“你……其實有沒有想過……把你的這些顧慮和想法……全都告訴他？”

  全都告訴。

  江暮夏呼吸繃緊的瞬間，突然就笑了，“沒有。”

  “為什麽不呢？”

  阮笙提醒，說話的聲音也都有幾分語重心長，“夏夏，你們兩個走到現在不容易，我知道你是因為自己病情的事情，還有你眼睛以後可能看不見，可你有沒有想過，相比較於跟你分開，他其實更心甘情願留在你身邊，成為你的依靠，把你當作他的軟肋？”

  畢竟……

  她下意識裏覺得，韓庭之跟別人是不一樣的。

  “我……”

  江暮夏抱著自己的膝蓋，好半晌的時間都沒有說話，反倒是阮笙繼續循循善誘，“你要不嚐試一下，說不定最後能治愈你的人就是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你所做的一切，看起來都是你覺得認為好的決定。”

  “有時候溝通比隱忍的愛，更能讓人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她說的誠懇。

  可江暮夏這麽多年的時間，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把自己真真切切的全部表達出來，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

  “我做不到。”

  她閉了閉眼，也不知道怎麽嗓音就帶了哭腔，“笙笙，我爸在世的時候，他給我的都是最好的，可也都是物質上的，我小時候想要的東西不敢提，想見他的時候隻能忍著，於是我下意識就覺得，我想要的東西就隻能我自己去爭取，我想要做的事情，也隻能自己去做。”

  她沒有軟肋。

  甚至，漸漸地也感受不到委屈。

  “後來遇到了徐驍。”

  她早就淚眼模糊，嗓音都哽咽了，“其實我知道有些事情是假的，可我為了跟我爸吵架，故意總是向著他，可那時候的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直到……

  她遇到了韓庭之。

  “我遇到韓庭之的時候，其實不算是我最好的時候，那時候我狼狽不堪，甚至連一個合格正確的三觀都沒有，”她閉著眼睛，語調卻帶了笑，“我混跡夜場，不管去哪裏都是一副我行我素的姿態，身邊也沒有人敢惹我，可我都知道，那是因為我是江成柏的女兒，沒有了這個身份，我在上流社會的其他人的眼裏，什麽也不是。”

  所以，她總是想要去極力證明什麽。

  確定自己還存在。

  “所以到了現在，你要我真的全心全意毫無保留把我的想法說出來，就好比一件精心燒製的瓷器，你把它打碎了一樣，”她笑了，“我做不到。”

  也永遠……

  都沒有辦法做到。

  她曾經很多時間段裏都渾渾噩噩，看起來都是衣服我行我素的姿態，也從來沒有真正的自卑過，總是眼高於天。

  可直到遇到了韓庭之，她的生命出現了轉折點。

  她開始害怕。

  害怕他知道了她所有的一切，知道她精致的皮囊下其實隻有一個空蕩蕩沒有感情的靈魂，害怕他把她的裏裏外外都剖開，摸到她腐朽枯萎的心。

  明明……

  當初程少熠假扮徐驍回來的時候，她都沒有這樣的感覺。

  從來沒有。

  她甚至，覺得自己那些過去，在外人眼裏看起來就是不齒的，尤其是在她那不健全的童年，那因為妄想症離世的母親，那以後永遠也都可能看不見的眼睛。

  她很難過，難過帶近乎悲憫。

  “夏夏……”

  阮笙聽著電話對麵女人隱隱的哭腔，心痛不已，可她也知道江暮夏要是像這種哭泣的時候，是不能容忍身邊有任何人的。

  平常的話，其實哭哭鬧鬧也都很正常。

  畢竟人都有難過的時候。

  可……

  她還是能記得小時候江暮夏因為學校老師要開家長會的時候，江成柏因為工作沒能回來，所以讓助理去了學校。

  那時候的江暮夏，足足消失了一整天。

  回來的時候，眼睛都是腫的。

  無獨有偶。

  高一那年因為江程少熠的事情她別扭不敢言語，也是消失了大半天的時間，還是她最後在操場的角落裏看到了她抱著書包哭的身影。

  哭得不能自已。

  江暮夏平常的時候其實很喜歡哭，尤其是那種嬌嗔委屈的撒嬌，帶著大小姐莫名的傲矜和高高在上的公主範。

  不管是江成柏還是別人，都非常管用。

  可……

  沒有人知道她真正不開心的時候，隻會選擇消失。

  不會告訴任何人。

  “夏夏。”

  阮笙到底還是坐在了床邊，輕輕歎了一口氣，“可人總是要學會接納的，就算以後陪你的人不是韓庭之，你下一個遇到要相伴一生的人，也還是會知道你的冷暖，你必須要把所有的過去和難堪，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麵前。”

  這大概……

  是人這一輩子，最大的關於幸福的妥協了。

  畢竟，是要相伴一生的。

  其實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這一輩子都在找一個可以毫無保留把自己過去的那些委屈和難過袒露出來的人，可有些人遇到了，有些人終其一生都沒有遇到，甚至於有些人遇到了，可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把這個人弄丟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一段感情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還曆久彌新的。

  都會陳舊。

  當時說非你不娶的人，以後會穿著西裝捧著別的新娘的手站在神父下，而那個你年少輕狂一直以來追尋的夢，也終究會被現實殺地片甲不留。

  這大概……

  就是這看起來奇奇怪怪的人生。

  所以啊，這看起來形形色色光怪陸離的人生，其實大抵都是一樣的。

  沒有人逃得過。

  人人都向往愛，渴望得到愛，擁有愛，可等到最後，大部分人都被這樣神明般的莊嚴，折磨地千瘡百孔，不敢去表達愛，言說愛。

  最後隻能，在夕陽黃昏下感歎愛情的神秘。

  笑著說，我仍然相信愛情，可卻不再相信這樣神明般的愛情，會出現降臨在我身上，因為我曾經遇到了一個人，浪費掉了我所有對愛情信以為真的向往。

  和單純。

  也跟著，帶走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