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季生笑了一下：“那你打算怎麽辦？”

  “等事情結束後，我想帶著妻兒去看老娘。她還有十年八年可活，我不能……”

  周左達也紅了眼睛，舉起碗一飲而盡，將碗摔碎，道：“我現在以節度使的身份命令全軍進城，你跟不跟我回去？！”

  楊季生目光筆直：“除非你願意和我一起先擒了張正！”

  “放肆！”周左達一聲怒吼，“張大人乃臨陽城的知州，堅守臨陽是他的職責，更是你我的使命，有什麽錯？！”

  他指著京城的方向：“京城來的是誰？是封親王！你怎知真正想反的人不是他？”

  楊季生被氣笑了：“枉我敬你是條漢子，原來不過是個自欺欺人的懦夫罷了！”

  周左達手一揮：“廢話少說，你究竟跟不跟我進城？”

  “我若不跟呢？”

  周左達慢慢往外退著走：“我隻給你們兩個時辰，進城，我們還是一家人，共同禦敵，堅守臨陽。”

  “否則，站在我們對立麵的就隻能是敵人！對待敵人，我周某人絕不手軟！”

  他掉頭就走，高聲吩咐道：“兩個時辰後，關閉城門！不入城者，視為叛軍，格殺勿論！”

  ……

  寅時初。

  幾百死士混進護城軍中，護著一輛馬車直奔城門，張正和許陽，一前一後，陣勢浩蕩。

  隊伍剛剛走完主城區，四周便有箭羽射來。

  張正眉頭一凜，調轉馬頭，揮著長刀，直接將馬車的轎頂掀開，下一秒，他的刀已經架在了封齊錚脖子上。

  “來啊！想讓他們死得快一些就來吧！”

  他一個眼神，大批死士已經朝箭來的地方奔去。

  一場廝殺就此展開，張正輕蔑地笑了一下，對著封齊錚二人道：“你們的朋友也太不自量力了。”

  封齊錚牢牢握緊陸嫿的手，笑了一下：“起碼我們還有朋友，張大人呢？你身後有什麽呢？”

  出發之前，阿誠那句撕心裂肺的話，還曆曆在耳。

  “爹！不要一錯再錯了，兒子這就把命賠給你可好！”

  張正當時沒有回頭，此刻更不可能回頭。

  他吩咐道：“許陽，留下善後，其他人火速前進。”

  ………

  兩個時辰後，城門緩緩合上。

  昔日兄弟，因一道城門，成了生死宿敵。

  城外，站在楊季生身後的隻剩百十來個人。

  城內的人還是不甘心，有人在哭，有人在喊：“進來吧，先進來再說，別犯傻！”

  有親兄弟選擇了不同的陣營，城內的跪地哭道：“蠢貨！這戰還不一定打得起來……但你站在那裏，馬上就是死路一條，你圖什麽，你圖什麽呀！”

  城外的笑著回道：“哥，你別哭了。咱們走的時候，爹說過，誰要是敢當逃兵，敢做賊人，就把誰踢出族譜。死了，也不讓進咱家祖墳。哥，我想幹幹淨淨地回家。”

  此言一出，城內的人哭得更凶了。

  他們來臨陽的目的是防禦外敵，沒人告訴他們，會有一天他們的刀箭會對著自己人。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楊季生高聲吟誦，朗聲道：“周左達，你真要帶著一身的血腥去見你老娘嗎？”

  周左達站在城牆之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表情有些麻木：“我給過你機會的，是你們違背軍令在先，現在也就怪不得我心狠。”

  “來人，放箭！”

  一聲令下，利箭飛出，卻無一例外的在半空中落下，紛紛落到城外的人腳下。

  其中一人哭道：“我下不去手啊！”

  “我來！”周左達從他手裏接過弓箭，直指楊季生。

  身經百戰，殺敵無數的他，第一次手抖，第一次感受到心裏疼得像是要裂開。

  就在他閉上眼，就要鬆手時，一道聲音響起：“住手！”

  下一瞬，有人牢牢按住他的手，厲聲道：“周左達你瘋了嗎？”

  看到封齊錚身後的陸嫿時，周左達舉弓的手與他的頭一起緩緩垂下。

  陸嫿語氣平靜：“敢問周大人，他們犯了什麽罪，要這樣當場虐殺？”

  周左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隻覺得自己的臉皮像是被人扯了下來，火辣辣的疼。

  “違抗軍令者殺無赦！”張正幽幽道：“夫人是將門之後，應該聽說過這句話吧。”

  陸嫿冷笑一聲：“敢問張大人，叛臣賊子，該當何罪？”

  張正振振有詞：“成王敗寇而已，誰的江山不曾是別人的家園？”

  “那就等你贏了再說吧。”封齊錚居然沒叫囂著罵人，隱忍著，沉聲道：“各自選擇的立場不一樣而已，張大人何必這麽著急。這種時候動搖軍心，犯的可是大忌。”

  他故意說的很大聲：“再說，現在京城大軍還沒來，打不打得起來還不一定呢。要我說，就讓他們等到大軍前來，若真要打，再把情麵抹去也不遲，對吧？”

  “封大人說的有理。”張正淡淡掃了城外一眼，突然接過周左達的弓箭，毫不猶豫射向楊季生。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怔住。

  利箭正中楊季生左胸，他臉色一白，抬起頭，朝陸嫿虛弱地笑了笑，張嘴說了句什麽。

  “不！”陸嫿腦子裏轟的一下，轉身就跑，沒幾步，就被明晃晃的刀給攔了下來。

  張正慢條斯理道：“其他兄弟我自然也是舍不得殺，但這個楊季生……我確實是不能再忍了。”

  “讓我去救人！你沒有權利判一個人的死刑！”陸嫿回頭看他，目光仇恨，失了冷靜。

  張正笑了一下：“夫人真是菩薩心腸，什麽人都想救，但老天爺他不願意啊！你要真什麽人都救了，顯得他多無能啊！”

  “張正，你無藥可救！”這已經是陸嫿能想到的最狠的話了。

  可惜，張正覺得好笑，他笑到停不下來，揚著手，對城外的人道：“退遠一些，免得我忍不住！”

  封齊錚已經上前將顫抖不已的陸嫿抱在懷裏，沉著氣對城外的人道：“先退開，等候大軍！”

  城外的人這才抬著楊季生迅速撤退到射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