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周左達帶兵趕到。

  張正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就這些人？”

  周左達解釋：“怕防風國反撲，留了些人防守……”

  “楊季生呢？”

  “他……”周左達瞥了張正一眼，硬著頭皮道：“那家夥不知聽信了什麽謠言，硬說你有了謀反之心，所以死活不進城，還拉走了我大批人馬。”

  張正冷笑了一聲：“他膽子倒是不小。”

  “你急急忙忙把我們召回來，到底出什麽事了？”周左達裝傻充愣道：“這一路走來，我也聽說了一些，不過就是幾個難民鬧事，防城軍還解決不了？”

  張正似笑非笑：“你聽說的不止這些吧？”

  周左達眨眨眼：“張大人什麽意思？”

  “都是真的。”張正揉了下發脹的太陽穴，沒什麽表情道：“世子，世子妃都還活著，被我關起來了。”

  周左達瞪圓眼睛：“為什麽呀？！”

  “因為他們發現了我兒子就是吃人的妖怪，還將我販賣軍需的事也捅到了京城。不僅如此，我從防風國大量采購低價糧，再抬高臨陽的稅收，逼得百姓活不下去，情願冒險去防風國當農奴求生計……”

  “這一切其實都是我安排的，三大家族與防風國所有的生意往來，都是我默許的。臨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早就與防風國密不可分。”

  周左達聽得好糊塗：“那……那防風國這次為什麽要突然攻打臨陽？”

  張正用力按著頭，淡道：“因為有人暗中挑撥，防風國國主想借機給我一些敲打。如今都解釋清楚了，否則，他們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退兵？”

  周左達還是糊塗：“所以，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事到如今，已經由不得我選。”張正拍了拍他的肩，將早已準備好的盒子遞給他，周左達打開一看，是老母親的一縷白發。

  “老人家身體挺好的，每日誦經拜佛，依我看再活個十年八年都沒問題。聽說你過些日子會帶上妻兒去看望她，老人家可開心了。”

  張正歎了口氣：“你心中的糾結猶豫我都明白，這些我也有。但我們回不去了，皇上不會放過我們的。拚一下吧，如果贏了，這臨陽的天下，你我共分。運氣好的話，也許這天下的天下，也有我兄弟二人一份。”

  他再一次捏捏周左達的肩，像兄長一般，語重心長：“楊季生那樣的人，已經中毒太深，你以為他堅守的是什麽？不過是不甘心而已，畢竟他曾經是皇上麵前的紅人兒，他隻是想證明給皇上看，他始終都是個有價值的人。”

  “去吧，再談談。談得攏，少一個對手，談不攏，也得少一個對手，怎麽做，你自己決定。”

  “京城已派兵前來，天黑前就到，在那之前，我要你所有的人馬都入城。”

  周左達暈暈乎乎地從知州府走出來，天色已大亮，他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他在熟悉的臨陽城裏，徹底迷失了方向。

  ……

  知州府重兵把守，幾百死士嚴陣以待。

  臨陽城一處民家小院裏，穆焰執著一顆棋子，半個時辰過去了，似乎還是沒想到該落到那裏。

  把元齊急得直揪頭發：“公子，隻要你一句話，我們拚死也會把小姐救出來。”

  董小煙也道：“我們的人加起來，也不是沒有勝算。”

  穆焰還是不說話，眼睛死死盯著棋局。

  片刻後，啞巴握刀的手一緊，剛一轉身，便聽穆焰道：“時機未到，再等等。”

  元齊：“等到什麽時候？”

  “你覺得張正留著封齊錚是為了什麽？”

  “當然是牽製封親王……”元齊恍然：“大軍到時，張正肯定會讓封齊錚出現。知州府內機關重重，我們沒必要去冒險，隻需要在必經之路等著就行。”

  董小煙已經吩咐下去：“讓人好好盯著知州府，就是從那裏麵飛出一隻蒼蠅也要及時來報。”

  “是。”彪子應聲，穆焰看一眼啞巴，搖搖頭，淡道：“啞巴去主街吧，那裏也有出口。”

  元齊：“那我們先去做好埋伏。”

  穆焰點頭，抿了下唇，看向董小煙：“咱們來一局？”

  董小煙微微一笑：“樂意奉陪。”

  棋局過半，穆焰終還是歎了口氣，道：“去了也沒用，攔不住的。”

  董小煙纖細的手指夾著棋子落下，柔聲道：“這世上好多努力都是沒用的，但又不得不去努力，否則怎麽向自己的心交待。”

  穆焰笑了起來：“姑娘說的是。”

  ……

  天亮時，阿誠的情況好了許多。

  李月容親自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他們一家人，陸嫿，還有封齊錚圍坐在一起，談不上歲月靜好，安寧卻是有的。

  阿誠的胃腸道已嚴重不好，剛喝了一點粥又給吐了出來。

  張正像個慈愛的老父親，嘴上說著沒事，親自彎身去處理掉汙物。

  小雅兒咿咿呀呀地說個不停，看得出來，她很喜歡這樣的氛圍。

  封齊錚也不客氣，不停往陸嫿碗裏堆吃的，陸嫿微微笑著，配合地吃了許多。

  一餐飯下來，都沒怎麽開口說話。

  誰都不願意毀掉這有可能是最後的早餐。

  今日，臨陽小雨。

  封齊錚執著陸嫿的手，側頭看她，眼裏溫柔的好似能滴出水來：“怕嗎？”

  陸嫿仰頭看他：“怕什麽？”

  “今天可能會有一些麻煩。”

  “有你在。”

  陸嫿修心理學的時候，老師曾講過，當你對一個人有感情時，主語會情不自禁地以‘你’為主。

  要擱從前，她會說‘有我在’，現在她說的是‘有你在’。

  這叫‘有我有氣場，沒你沒興趣’。

  這一刻，她實實在在地領會了，同樣還是很奇妙的感受。

  聞言，封齊錚咧嘴笑開，那笑瞬間就將這陰沉沉的天都給照亮了。

  ……

  城外。

  周左達與楊季生站在老地方，麵前同樣擺著兩碗酒。

  楊季生雙手攏在袖子裏，一夜沒睡，眼睛是紅的。

  “見到張正了？”

  周左達：“見到了。”

  楊季生：“他怎麽說？”

  周左達垂眸：“他都承認了，承認的比你知道的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