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跟著，彪子也跑了進來：“董姑娘，公子，不好了，我們的人被護城軍給堵了個正著，兩邊打起來了。現在怎麽辦？是硬拚還是先撤？”

  “先撤！”封齊錚和穆焰幾乎異口同聲。

  二人對視一眼，封齊錚先道：“張正的目的就是要將你們引出來，護城軍不足為懼，但他還有一批死士。嫿兒不會希望你們為了她去冒險，你們知道的，她那人視生命為信仰。如果有人為她而死，她會良心不安。”

  穆焰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語氣緩和了些：“都先撤退到安全的地方隱蔽起來，靜觀其變，再作打算。”

  “公子！”又有人來報：“小姐她，她被張正那個混蛋給吊在了知州府門口……”

  扇子在手心狠狠一拍，穆焰冷道：“他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啊！元齊……”

  “我去！”封齊錚整整衣衫，平靜道：“他最想要的人是我，我回去。”

  他雙手放在身前，端端正正朝穆焰，董小煙等人鞠躬：“感謝各位舍命相救，我封齊錚畢生難忘。”

  他看著穆焰，道：“我先去穩著張正，煩請師父派人將城內情況，分別告知周左達與我父王。若這一戰不可避免，各位就不要參與了，餘生還長，山河錦秀，值得期待，在此拜別，後會有期。”

  他後退三步，轉身往外走。

  “喂！”穆焰喚了一聲，似笑非笑道：“告訴我那徒兒，她看上的傻子，為師有點兒喜歡了。”

  封齊錚笑笑：“多謝師父。”

  ……

  陸嫿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苦，雙手被吊起來時，疼得她直哆嗦。

  入冬的卯時，天還是很濃鬱的黑，這一夜，格外的漫長。

  張正拿著一壺酒，懶懶地靠牆，喝一口酒，說一句話：“按理說，封夫人是在下一家的希望，是雅兒和誠兒的救星，我不該這樣對你。”

  “我也不想，真的，我對夫人敬重有加，這一點我從不掩飾。”

  “但沒辦法，我無路可走……封親王還沒來，我怎麽敢把世子弄丟呢？”

  “隻要他回來我就放下你，我先給夫人賠個不是……”

  陸嫿閉上眼睛，什麽都不說，也什麽都不想。

  事到如今，已經不是她所能控製的了。

  她是個醫生，但不是每個人都能救，在宿命麵前，她甚至無法救自己。

  張正連著喝了好幾口酒，抬頭看她：“夫人覺得封大人會回來嗎？”

  知道陸嫿不會回答他，他自顧自道：“月容應該給你講過我們的故事吧？她那人呀，不是活在回憶裏，就是活在幻想裏……”

  “近幾年，她老是問我有沒有後悔愛上她。有什麽好後悔的呢？後悔有用嗎？”

  “當時年輕，喜歡一個漂亮的姑娘是件再美好不過的事情。”

  “我隻是沒想到，美好這種事就像吃食，時間久了，就會變質。男人總覺得為心愛的姑娘赴湯蹈火，是件很英雄的事。但其實，這種事感動的隻是當下，隻是自己。”

  “等感情變質了，再回想起來時，隻覺得荒唐可笑……天下美好的姑娘多了去了，為什麽非要守著一個，然後慢慢變質呢？”

  “封大人是個明白人，我相信他比我聰明，不會等到後悔的那一天。”

  “如果是那樣的話，夫人想必會很難過，生不如死。女人嘛，失去愛情比失去生命還要可怕……沒關係，天亮之前就會有結果的。”

  “我幫夫人了卻痛苦，或是封大人帶著他的英雄夢回來……”

  今晚的張正，比李月容還聒噪，好想拿針將他的嘴縫起來，再打個死結。

  陸嫿剛這麽想，就聽一個聲音幽幽響起：“嘖，張大人就是這麽對待恩人的？這要是讓阿誠看見了，他會怎麽想？他肯定會覺得，原來有人比他還瘋！”

  封齊錚換了件幹淨的白衣，穿過黑暗，信步走來。

  他的目光始終凝在陸嫿身上，“我來了，張大人可以放人了吧？”

  張正像看到什麽笑話似的，哈哈大笑：“看來，是我高估封大人了。”

  他話音未落，封齊錚順手從旁邊站著的侍衛手裏抽出刀，躍步上前，飛身往門柱上借力，砍繩，一手摟著陸嫿的腰，緩緩落地。

  “對不起……別怕，我來了。”他在她耳邊喃聲低語。

  陸嫿歎了口氣，臉緊緊貼在他肩上，不知怎的，又落淚了。

  不是疼，不是怕，甚至也不是太感動，因為她知道他肯定會來。

  她就是覺得身處異世，可以和那麽一個人糾纏不清，似乎也不是很糟糕。就像旅途中有個不離不棄的伴，縱然他稚嫩，青澀，並不成熟。但他始終都在，就像太陽花一樣，努力地昂著頭，努力在向上。

  他熱烈，溫暖，願意給她所有的力量。

  他已經給了她所有能給的了，這就夠了，不是嗎？

  “知道我跑了，有沒有很傷心？”

  他旁若無人地親了親她的眼角，仿佛她是失而複得的寶貝。

  陸嫿展顏，淚光閃爍：“沒有，我知道你會回來的。”

  “這麽了解我呀！”封齊錚也笑了：“別聽那些老男人胡說八道，這世上隻有變質的心，沒有變質的感情。隻要心不變，一切都不會變。”

  “你說的對。”陸嫿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真正從心裏倒退成了十幾歲的小姑娘。

  沉寂太久的心田，仿佛開出了一朵花，迎風飄搖，芳香四溢。

  多麽奇妙的感受啊！

  “黎明前，總是會迎來最寒冷的時候。二位還是先進屋去，再慢慢互訴衷腸吧。”酒壺空了，張正也有些醉了。

  將封齊錚二人重新帶回地窖時，李月容上前，不由分說先給了他一記耳光：“混蛋！你答應過我的，動誰也不會動她！”

  或許是因為醉了，張正沒覺得疼，也沒覺得惱。

  他怔怔地看著李月容，好一會兒，哽咽著道：“月容，我從未後悔過。”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李月容卻聽得眼眶酸痛。

  “這條路是我選的，我隻能往前走……”他試著擁抱李月容：“若有來生，咱們重新選一條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