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常，以封齊錚的武功，不說全身而退，抵擋一陣子是沒問題的。

  但他腳上有傷，彎曲行動都不方便，沒幾招便落入下風。

  正在這時，幾道人影現身雨中，與那幾名黑衣人對打起來，應當是元齊的人。

  封齊錚鬆了一口氣，努力往前挪動。

  走完主街盡頭，便是聚義茶坊。與茶坊隔一條街，就是張正負責的片區，周左達，楊季生的府邸都在那一片。

  他一定要活著走完這條街……

  如果看不到張正，如果喚不出周左達，從明天開始，他就要用他的方式來了，哪怕在他身後，空無一人。

  身後，刀劍相向，雨霧中彌漫著濃濃血腥味兒。

  封齊錚不敢回頭，他用盡全力往前奔跑著，腳彎處的傷口全數裂開，一路都是血水……

  就在這時，他迎麵碰上一個人。

  一個奇怪的人。

  那人身著黑色鬥篷，頭發淩亂，像是受到了驚嚇，頓住腳步，瑟瑟發抖。

  封齊錚以為是百姓，當即喝道：“大半夜的，又這麽大的雨，你還在外麵瞎跑什麽？！就不怕被妖怪給吃了嗎，還不快回去！”

  那人也朝他吼了句什麽。

  雨太大，聽不見。

  突然，伴著一聲震耳欲聾的雷聲，街道上瞬間亮如白晝。

  也就是在這刹那間，封齊錚終於看清了那人的臉。

  那是一張蒼白的，飽經風霜的臉，一道道的瘢痕，像極了幹枯的樹皮。他齜著牙，渴望又警惕地看著封齊錚，血紅的眼睛裏發出興奮的光芒，同樣蒼白的嘴唇一張一合地在說些什麽……

  嘴角處，還有牙齒上……似乎沾著血跡。

  吃人的妖，妖怪是個人？！！！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封齊錚張大嘴巴，喉嚨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根本發不出聲音來。

  那人緩緩將如遲暮老人般皺巴巴的雙手舉在胸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過來。

  封齊錚大腦一片空白，他舉著長劍，努力調動身體，也在往前挪動。

  “妖，妖怪，爺終於等到你了。”為了給自己打氣，封齊錚長劍直指那人，咬牙切齒地說道。

  忽然，來自後方的力道，將他推得一踉蹌，猛地跌倒在那妖怪麵前。

  封齊錚回頭一看，是啞巴。

  想必是他剛剛太投入了，險些被人砍下腦袋，幸虧啞巴及時出手。

  “啞巴，妖怪！妖怪！”他大喊了幾聲，正要奮力爬起來，就見那妖怪蹲了下來。

  幹皺的手牢牢握住他的劍，血紅的眼睛看著他，那眼神仿佛餓久了的人看到心儀的美食。

  看得封齊錚頭皮發麻，渾身僵硬，他咽了咽口水，強撐著冰冷道：“聽說你能一口吞下一個人，來吧，爺倒要看看你是怎麽吞的！”

  那妖怪頓了一下，露出幾分不解，樹皮一樣的臉動了動，看不出是什麽表情，但總感覺帶著幾分詭異的稚氣。

  身後，啞巴一時難以抽身。

  那妖怪的力氣出奇的大，加上封齊錚的小腿已經麻木，根本無法去彈。

  他認命般，倔將又仇恨地死死瞪著妖怪，大吼道：“來呀！張開你的大嘴，露出你的獠牙給爺看看！”

  那妖怪皺了下眉，一副懶得搭理他的樣子，不再與他對視，目光緩緩往下，移到他腿彎處。

  綁在那裏的布條，早在奔跑時掉落，此刻，血肉模糊的傷口，正源源不斷地冒著鮮血。

  封齊錚清清楚楚地聽見那妖怪發出吞咽的聲音，然後，伏低身子，貪婪吸著他傷口上的血。

  封齊錚：“……”

  “啞巴！”他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

  啞巴終於甩開對手，一腳飛過來，妖怪不備，側身倒在地上。

  下一秒，封齊錚被啞巴提起來，往肩上一抗，飛速往前跑去。

  然後就見前方黑壓壓的一隊人正向這邊逼近。

  前方無路，後有追兵。

  雨幕裏，無數聲音肆無忌憚地高喊著：“主人有令，殺了姓封的！”

  啞巴猶豫了一秒，閃進最近的巷子裏。

  看來，那些人已經毫不猶豫地給他定了死罪。

  封齊錚苦笑一聲，用力推了啞巴一下：“他們的目標是我，你快回去，馬上帶陸嫿走。告訴她，枕頭下麵的東西想辦法送回京給我父王……”

  …………

  臨陽這場暴雨，一直持續到卯時，雨勢才有所減緩。

  這夜，城內發生了一件大事——妖怪再次出現，將京城來的封大人給吃了！

  消息如狂風一樣傳開，整個臨陽都沸騰了。

  有人扼腕歎息，有人悲憤絕望，有人震驚難言……

  陸嫿是被商桑用冷水給拍醒的，“小姐！小姐你快醒醒，世子被妖怪給吃了！啞巴也沒回來，這下全完了！”

  商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陸嫿揉著欲裂般的額頭，有些反應不過來：“慢慢說，到底怎麽了？”

  “昨晚世子跑出去被妖怪給吃了，啞巴也沒回來，全完了！”商桑努力止住哭聲，一個字一個字地重複了一遍。

  陸嫿猛地坐起來，摸了摸身側，不存在餘溫，人早走了。

  她當下的第一個念頭是，昨天就不該手軟，打太輕了。

  居然還敢對她用藥……

  “消息是從哪裏傳來的？”陸嫿閉了閉眼，咬著牙問。

  商桑哭道：“全臨陽的人都在傳，張大人，張夫人，周大人他們都來了，就在院子裏。”

  陸嫿腦子裏‘轟’的一聲，炸了一下。

  她頭重腳輕地衝了出去，果然，院子裏站滿了人。

  “妹妹……”李月容剛喚出一聲，淚如雨下：“對不起，姐姐食言了……但姐姐真的盡力了……”

  張正肅著臉，眼裏全是血絲，抱拳道：“請夫人放心，本官一定全力追查，誓死也要找出妖怪，為封大人報仇。”

  陸嫿神色木然，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有誰親眼看到他被妖怪吃了？”

  “我……”周左達舉起手，下意識地看了張正一眼，弱弱道：“在下受命保護楊大人，聽到主街傳來打鬥聲，趕到時，正好見妖怪帶走了封大人……我，我沒能追上，對不住了。”

  “也就是說，他並沒有被吃掉？”陸嫿眼裏是說不出來的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