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嫿微微詫異，心道，真是作孽呀！

  這孩子一定是被她打出心理陰影了，這不，已經開始在試圖討好她……

  她確實有睡前喝點溫水的習慣，於是，帶著罪過的心理，道了聲謝後，慢慢喝完，挨著封齊錚躺下，不疑有他。

  屋外，大雨傾盆，風聲呼嘯。

  屋內，燭火搖曳，安寧溫和。

  這樣的夜晚，最適合與家人相互依偎。

  陸嫿側頭，瞧著封齊錚睡著的樣子，他睫毛很長，微微顫動，像極了一個孩子。

  一瞬之間，她內心被柔軟填滿，尋到他的手，輕輕握住，低聲道：“我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許是這雨聲有催眠的作用，沒多久，陸嫿便覺得眼皮發沉。

  她本能地鑽進他溫暖的懷裏，放下一切所想，沉沉睡去。

  …………

  子時。

  這天像是漏了似的，嘩嘩地響著，天地間隻剩白茫茫的一片，閃電和雷鳴此起彼伏，仿若伴奏。狂風大作，花草樹木不堪重負，驚慌失措地搖擺著。

  迫不得已走在路上的夜行人，吃力地邁步向前，視線模糊下，神色更加的忐忑不安。

  臨陽的護城隊伍全部出動，一刻不停地在城裏城內交替巡邏。

  知州府後院，小雅兒被雷聲嚇醒，又被侍女摟著哄睡了。

  李月容跪在靜室裏，不停轉動佛珠，口中念著大悲咒，越來越快的語速，彰顯著她內心的不安。

  前院，翠竹苑內，封齊錚猛地睜開眼睛坐起來。

  借著微弱的燭光，他靜靜看了陸嫿一會兒，抬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臉。

  暖意傳來，他突然就想起茶坊裏說書先生常提到的一個詞——溫柔鄉。

  溫柔鄉，醉芙蓉，一帳春曉……何人不向往？

  他笑了一下，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印，“你有你的擔憂，我有我的堅持，好好睡一覺，等我回來。”

  頓了頓，他又喃喃道：“我若是回不來，你也不必為我這樣的人難過。”

  他找來布條，將受傷的地方層層包住，咬牙推開門，很快，便與雨夜融為一體……

  …………

  臨陽城內，最繁華的主街上有一家典當鋪。

  夜半時分，從裏麵傳來一聲長嘯，緊跟著，一道身影從裏麵走出來。

  他個頭不高，有著一頭濃密的黑發，就那麽零亂地披散著。

  黑色的鬥篷很大，顯得他身材更為瘦小，垂在身側的雙手不安地顫抖著，步伐急切蹌踉，像是急著要去某個地方。

  這時，不遠處有黑色的影子快速掠過，他猛地抬起那張幹皺而蒼白的臉，血紅的眼眸裏露出一絲興奮，宛如黑夜裏覓食的餓狼。

  …………

  長嘯響起的同時，張正與許陽在主街附近相遇。

  “大人。”許陽抱拳。

  張正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封大人呢？”

  許陽：“聽說昨晚摔傷了腿，在府裏養著。”

  張正點點頭：“城內就交給我吧，你按封大人的吩咐，繼續堅守城門內外。”

  “是，大人。”許陽往主街的方向看了一眼，調轉馬頭，帶人往城外奔去。

  …………

  楊府。

  周左達和楊季生還在下棋。

  不知道殺到第幾局，楊季生體力不支，往椅背上一靠，淡道：“周大人今晚不應該很忙嗎？”

  周左達嘖了一聲：“我有什麽好忙的，我的任務就是看著你，下棋下棋，快點兒！”

  楊季生擺擺手：“不下了，在下重傷還沒痊愈，折騰不起。”

  “掃興。”周左達將棋一推，望向門外：“你說，這雨要下到什麽時候呀？”

  楊季生冷冷一笑，答非所問：“下雨天正是殺人的好時機啊！”

  周左達胡亂揉了幾下頭發，煩躁道：“不想下棋就快去睡！”

  “別忘了你的癢症是誰治好的……”楊季生緩緩起身，筆直地看著他：“更別忘了，你可是臨陽的節度使，天宸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

  他步伐艱難地走向臥房，幽幽唱道：“鵪鶉嗉裏尋豌豆，鷺鷥腿處劈精肉，蚊子腹內刳脂油……”

  周左達聽得火冒三丈，猛拍桌子，怒道：“你還是朝廷欽派的刺史呢，你又做了什麽？還不是縮頭烏龜一個！”

  回答他的，是楊季生沉沉的一聲歎息。

  周左達更煩躁了，在原地來回踱步幾分鍾後，低罵了一句髒話，終還是衝進了雨幕裏。

  …………

  腳彎處有傷，每走一步，痛意鑽心。

  封齊錚隻能側著身子，慢慢地挪，等挪到知州府外時，人已經快虛脫了。

  啞巴立在雨幕中一動不動，不注意看，還以為是一顆樹呢。

  封齊錚又艱難地挪過去，與他親肩而立，淡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既然是來捉妖的，橫豎總得見一見那妖怪是何模樣。”

  “若我沒能回來，你們也別回京了，天大地大，去哪兒都有風景。另外……”

  “如果我是你的話，就痛痛快快地做個了結，裝什麽啞巴？憋著心裏不慌嗎？”

  大雨模糊，看不清啞巴的表情。

  不遠處，一聲長嘯在雨聲中顯得格外突兀。

  封齊錚眸色一凜，在啞巴肩上拍了拍：“雖然知道你跟著我，是因為她。但我還是得說聲謝了……這次，不必再跟著我。”

  他挪出幾步，又回頭：“知州府很安全，你要守也可以進去避著雨守嘛！人啞巴了，腦子也生鏽了？”

  “真是個難得一見的傻子！”封齊錚搖著頭，一步一步地朝長嘯聲發出的地方挪去。

  等他走遠了，啞巴終於將扛在肩上的大刀放下，似乎還有一聲極輕的歎息。

  …………

  根據布控，主街這一片，此刻本該由許陽帶隊的人輪流巡邏。

  但封齊錚都快走到主街盡頭了，卻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

  他正這麽想時，眼前幾道黑影一閃而過，再定睛一看，又什麽都沒有。

  “難不成是眼花了？”

  封齊錚甩甩頭，握著長劍的手剛一緊，就瞥見一道明晃晃的刀光朝他劈來。

  他側身一躲，拿劍去擋，怒喝道：“大膽狂徒，也不看看我是誰！”

  “等的就是你封大人！”雨幕中，有人笑著答了一句。

  隨後，無數黑影一擁而上，刀光劍影，在夜色中格外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