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齊錚也不推辭，扶著陸嫿先坐下，然後不客氣地大口吃著水果幹糧，中途，抽空同穆焰道：“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走，還請師父指點一二。”

  穆焰終於被他給氣笑了：“首先，我不是你師父，更不敢指點世子。其次，在下隻是個商人，不敢妄言。”

  “師父，你也吃。”陸嫿聽不下去了，忙倒上一杯熱茶，遞到穆焰麵前，笑得乖巧：“接下來徒兒該怎麽走，還請師父指點一二。”

  這下，他總沒法推辭了吧？

  穆焰沒好氣地瞪她：“指點了你會聽嗎？”

  陸嫿：“如果方向是對的，徒兒當然聽。”

  穆焰紙扇點點她，再次被氣笑。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胳膊肘都開始朝外拐了……

  他輕抿幾口熱茶，壓下某種極不舒服的情緒後，方才淡道：“世子可有什麽想法？”

  封齊錚吃東西的速度慢下來，思考良久，再開口時，眼底已浮現出他這個年紀少有的沉靜：“我想過了，想我死的人總的來說，分為兩批。一是赤玄國，二是……是京城那些人。”

  “前者的目的就是我的命，隻要知道我沒死，肯定會一路追殺下去。後者的目的，是不想我到臨陽，不能再讓我立功。”

  他低下頭去，沉默半刻，又抬頭繼續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他們越不想我活著，我就越要好好活著。”

  “嫿兒說的對，有眼境才有境界，有實力才有魄力，有思路才有出路，有地位才有作為，不想成為別人案板上的魚，就得想辦法成為讓人無法忽視的人物。”

  “此次，我不但要活命，還得將案子處理的萬無一失。”

  他站起來，展袖抱拳，突地跪了下去：“但我深知，憑我一已之力是做不到的。還請師父好人做到底，護我和嫿兒平安。師父的大恩大德……”

  “別，你別說！”穆焰驚得站起來。

  世子下跪就夠驚人的了，聽他還說了些什麽？

  好人做到底……

  穆焰急急撇清：“世子對在下有誤會，我可不是什麽好人，絕對不是！還有，別叫我師父，在下受不起，真的受不起！”

  封齊錚像是聽不見似的，將他想說的話，誠誠懇懇地說完：“師父的大恩大德，我封齊錚沒齒難忘！”

  “我……”穆焰拿扇子戳戳眉梢疤痕，不可思議地問元齊：“他這是什麽意思？”

  元齊一本正經：“回公子，是賴上你的意思。”

  穆焰：“……”

  封齊錚能將腰彎到這份上，是陸嫿沒想到的。

  她心裏微微動容，也跟著跪下，對著穆焰就是一拜：“於公於私，臨陽一行我們必須走完。若沒師父的幫助，我們注定就是無數人的箭靶……與其客死他鄉，弄不好還會屍首不全，不如師父現在就殺了我們扔海裏喂魚吧。”

  穆焰擰眉，茫然地看著元齊：“她這又是什麽意思？”

  元齊：“回公子，她在威脅你。”

  穆焰：“我看起來很好欺負嗎？”

  元齊：“並不，公子隻是心太軟。”

  “行啦公子，你就別裝了。”元齊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明明都替他們安排好了……你這樣，很像個別扭的小老頭。”

  穆焰：“……你們果然覺得我很好欺負。”

  他輕咳一聲，紙扇一揮，瀟灑地扇著風，輕描淡寫道：“世子此次是奉旨查案，再加上京兆府尹的身份，走到那裏都是老大，節製調度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封齊錚福至心靈，瞬間明白過來：“師父的意思是，此行不必藏著掖著，反而要把場麵搞大，要讓全臨陽的人都知道我來了。這樣一來，關注我的眼睛多了，那些人想下手也得挑挑時間，三思而後行。”

  穆焰瞥他一眼：“別怪我沒提醒你，臨陽山高皇帝遠，個個都是人精。切記，多言不可與謀，多動不可與久處。”

  封齊錚一副乖乖受教的樣子：“是，師父。”

  穆焰：“……我剛才說到哪裏了？”

  元齊貼心提醒：“靈活節製調度。”

  穆焰：“對，據我所知，臨陽節度使擁兵八萬，為防禦東陸防風國。八萬人，若連一個世子都保護不了……總之，人是有的，就看世子怎麽用，用不用得動了。”

  “另外，以防萬一，我把元齊留給你們，我在臨陽的人也隨你們調動。我能做的就隻有這些了。至於案子，在下可就真的幫不了什麽忙了。”

  他沒好氣地嘟嚷一句：“我又不是降妖師。”

  元齊也哀歎一聲：“我又不能去防風國看美人喝美酒了。”

  陸嫿與封齊錚對視一眼，後者趕緊拜道：“多謝師父。”

  “師父……”陸嫿又想哭了，隻從上了這艘船後，她就變得異常脆弱，也不知道是不是海風總是吹動人心。

  父母去世後，社區阿姨帶她去辦了孤兒證。

  從那天起，她就告訴自己，陸嫿，你是個沒有依靠的人了，以後的路，隻能自己走。

  許多許多年了，她從沒有像這樣的信賴過一個人。

  一個，原本和她毫無關係的人。

  這種感覺就像是喝了很多很多苦水的人，突然有了一顆糖。

  隻需要一點點，就可以完全蓋過所有的苦。

  穆焰沒讓她拜下去，他將她扶起來，眸中情緒不明道：“師徒一場，我不管你誰管你？”

  他看向遠方，歎了口氣：“再說，我答應過你母親，要好好照顧你的。”

  …………

  半月後，穆焰繼續隨水而下，前往防風國。

  陸嫿一行人則從陸路進入臨陽。

  元齊化身為封齊錚的貼身侍衛，一路隨行，怨言沒有，哀聲歎氣倒是不少。

  陸嫿很內疚，承諾道：“元齊大哥放心，等事情辦完，我們出銀兩請你去看美人喝美酒。”

  元齊嘿嘿一笑：“好啊！如果到時我們都還活著的話。”

  臨陽城外，人煙稀少，所經過的村落幾乎都是閉門閉戶的狀態。

  有百姓看到他們，就像見到什麽怪物時的，躲得遠遠的，想問點什麽都沒辦法。

  封齊錚擰眉：“看來，百姓確實是被妖怪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