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如何應對?
作者:黨徒      更新:2021-04-26 09:13      字數:3274
  白奉甲最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對於此事,他早有所料。

  他所震驚的,是此前自己一直低估了文中堂的存在,甚至於他都懷疑,當初在醉香樓中見到文中堂時,不過是被人家耍得團團轉的雛兒而已。

  甚至於秋官,也被他一席慷慨激昂所感動,但最後想想,似乎文中堂說了很多,又什麽也沒說。

  風雨間,最終什麽也沒有得到。

  但從這兩次的接觸來看,文中堂對於城中各方勢力和局勢的認識,已經遠遠超出了常人。

  白奉甲的心前所未有的火熱起來。

  “文先生可有應對之策?”白奉甲沉吟片刻,接著問道。

  此時其他人都回過神來,與白奉甲麵上的冷靜不同,雲牧等人更多的是擔憂。

  他們能夠在兀魯爾哈十萬大軍的圍攻下堅持下來麽?

  文中堂掃了一眼堂中眾人,心中也不以為意,任何事情,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會是不同的看法,原因就在於看到的方麵不同。

  “兀魯爾哈進城是遲早的事。”文中堂輕撫頜下短須,緩慢說道,“現在我們所要做的,就是要在這寶貴的時間內,得到最大的利益。”

  白奉甲聞言,袖中拳頭微握,心中忍不住湧起一絲喜意,文中堂說了一個“我們”,其中寓意自然深刻。

  白禮賢眉頭緊蹙,從進屋到現在,他感覺到事情都不在自己的掌控範圍之內,或者,從自己祖父和父親進入吳家開始,所有的事情便已經脫離了掌控了。

  “這個利益,當如何獲取?”白禮賢清冷的聲音在堂中響起,卻代表了所有人的疑惑。

  文中堂看了看對麵這個年輕的,曾經的天之驕子,讓他滿意的是,在白禮賢的臉上並未看到太多的沮喪和頹敗,這說明眼前的年輕人是一個合格的統領人物。

  “自然是從虎口奪食。”文中堂撣了撣衣袍,傲然道。

  “如何虎口奪食?”白禮賢追問。

  “利用矛盾。”

  “什麽矛盾?”

  “官民矛盾,官商矛盾,紳民矛盾,宗族矛盾。”

  “如何調動?”

  “官民本無需調動,佛祖法旨,自然萬人相從。”

  “官商如何?”

  “官府嚴苛,城中稅收負擔沉重,過往客商和城中小商戶早已不堪重負。”

  “紳民如何?”

  “宗族暴虐,侵擾萬民,奴仆成雲,自然天怒人怨。”

  “宗族如何?”

  “白下十八姓四散凋零,卻是百足之蟲,新生勢力,勢頭強勁,新舊之爭,由來已久。”

  隨著二人一番快速追問,在雙方冷靜無比的聲線之中,場中霎時間陷入了靜寂。

  直到白禮賢輕輕吐出一口氣,沉聲道,“我沒有問題了。”

  堂前的文中堂輕聲咳了兩聲,看來剛才的問題,對他的身體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白奉甲快速消化了二人的問答,隻感覺心中籠罩的陰霾頓時消散了許多,思慮片刻又緊接著問道,“該如何應用才是?”

  文中堂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茶,閉目養了一回神,卻是誰也不敢打擾,或者是,不想打擾。

  等文中堂睜開眼睛,其中的疲憊已經消散了許多,緩緩道,“諸多矛盾之中,官民矛盾最為突出,尤其是官府與流民的矛盾,已經是勢如水火,這一點無需多言。”

  “其他矛盾,雖然由來已久,但一直引而不發,關鍵就在於,還欠缺一個足夠的理由。”文中堂緩緩站起身來,便踱步便說道,“這個理由需要足夠大,能夠掩飾可能發生的一切罪惡,給所有人一個心安的借口。”

  白奉甲眉頭緊蹙,有些不確定地道,“先生的意思是,其他人會在流民作戰的時候,趁勢反抗?”

  文中堂緩緩點了點頭,白禮賢卻提出了不同的意見,“此前流民與官府交手已不是一次兩次,何以未見動靜?”

  文中堂饒有興趣地看了看白禮賢,雖然年輕,卻並不盲從,對於這個年輕人,自己喜愛逐漸多於欣賞。

  “白公子說得自然有道理。”文中堂讚許道,“隻是你們忘了,現在白城上的陰雲已經散了。”

  白奉甲腦中霍然一震,是啊,雖然吳法言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家主的位置,而且很恰當地控製了流血的範圍,但對於城中各家族和居戶的影響,可能很隱蔽,卻是定然存在的。

  最為關鍵的是,吳法言終歸不是吳清源。

  可能比較武功,吳法言會勝之一籌,但吳清源在白城之中的威勢,又豈單是武功的原因?

  現在,這片陰雲散了,加上吳法言製造的流血事件,城中的宗族和紳民,有多少蠢蠢欲動,有多少心有惴惴?

  文中堂說得很多,如果說黑火是克敵製勝的法寶的話,現在城北,就是一顆最大的黑火,隻需要一把烈火,便足以點燃。

  而相較於城北的複雜來說,此前雪影大肆放縱流民潛出城南,反倒降低了許多不安定因素。

  勝利的天平,並未完全傾倒向吳法言和帖木兒。

  白奉甲朝著文中堂深深行了一禮,沉聲道,“單以先生一席話,便敵百萬流民。”

  文中堂快步上前,扶起了白奉甲,輕鬆地道,“可惜文某乃是一介書生,終歸隻是紙上談兵而已。”

  白奉甲卻已經知曉文中堂的意思,看著文中堂飽含深意的眼神,朝著屋內眾人行了一禮,拉著白禮賢直接離去了。

  “白兄,咱們不是來爭取他們四家支持的麽?事情尚未說清楚,何以現在就走?”離開堂中,白禮賢略帶焦急地問道。

  對於他們而言,現在每一分力量都彌足珍貴。

  白奉甲停下腳步,看了看周圍仍在昏睡的守衛,沉聲道,“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說完將白禮賢扔了出去,自己則快速地為周邊的守衛全部解了穴。

  離開途中,白禮賢幾次想問,卻強忍著沒有問出口。

  白奉甲早已留意到,輕笑一聲,語氣輕鬆地道,“此事文中堂已經作了暗示,”

  一句話便引起了白禮賢的興趣,自己何以沒有聽出暗示所在?

  卻聽白奉甲接著道,“文雲等四家,終歸也是城中紮根已久的世家,他們想動,自然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動的。”

  白禮賢的眼睛霍然亮了起來,“所以他們也需要理由?”

  白奉甲讚許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帶著白禮賢快速消失在重重陋巷之中。

  雪影很聰明。

  隻是過了半日,她便反應過來,可能發生了什麽。

  雖然依然在坐牢,牢中的陳設卻已經大變了模樣。

  如果原本還勉強說得過去是在坐牢的話,現在可以說是比城中最好的客棧也不惶多讓。

  她甚至懷疑,帖木兒是不是比對著醉香樓的標準,在布置眼前的牢房。

  等牢中重新布設完畢,此前前來問診的大夫再次出現,隻是眼中沒有了早間的平和,反倒是無限的局促和不安。

  雪影很敏銳地發現了他的變化,即便他掩飾得很好。

  雪影並未揭破,等大夫問脈完畢,輕聲問道,“大夫,我是否是有了身孕?”

  正在整理醫箱的大夫身體霍然一震,又飛快收拾東西離去,但他剛才手上的動作已經暴露了一切。

  雪影看著緩緩關閉的牢門,輕聲歎了口氣。

  一直在暗處觀察的真金鬆了口氣,快速離開,自然是要第一時間向帖木兒稟報。

  出乎他意料的是,雪影知曉消息後,並未表現出其他的情緒,反倒是默默接受了這個事實一般。

  當然,至於雪影具體是如何想的,恐怕也隻有雪影自己方才知曉了。

  他的任務,就是確保雪影不會傷害自己,不,準確地說,不會傷害腹中的孩子。

  在陳設豪華的牢房中,雪影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麵上悄無聲息地落下淚來。

  她自然清楚,帖木兒這般對待自己,是為了什麽。

  但她並未表現出反抗,因為她心存僥幸,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恐怕對她來說,也是一筆糊塗賬。

  最為關鍵的是,無論醉香樓中的雪影是如何的風光,在城南的雪影是如何的颯爽,都難敵一個事實,她是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就有可能會成為一名母親。

  沒有一個母親,會隨意地傷害她的孩子,這是母親的天性。

  隻是相較於其他母親,此刻的雪影,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確保四周靜謐無人,雪影用所有人都聽不到的聲音輕聲道,“我的孩子,你來的實在不是時候啊。”

  雪影緩緩地閉上眼睛,在她的周圍,是帖木兒精心從何處搜羅來的綾羅綢緞,中間位置一盆炭火正在熊熊燃燒,烘得原本冷冽的地牢溫暖如春,但即便這樣,也抵禦不住雪影從骨髓深處滲出的寒意。

  其中,既有對腹中孩子的憂慮,更有對城南流民局勢的擔憂,值得她牽掛的事情很多,但唯獨沒有想到她自己。

  厚厚的牢牆隔絕出了兩個世界,外麵的雪下得越發大了,遮掩得白城更加的雪白。

  雪地之中,隻留下一行淺淺的腳印,從遠處直往地牢中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