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悲歌
作者:黨徒      更新:2021-03-20 11:51      字數:3241
  白奉甲平靜了一下心情,勉強掙紮著坐起身來,走下床去,扶著牆走了出去。

  緩緩推開門,白奉甲麵上已經滿是冷汗,體內筋脈傳來的刺痛感讓他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一張俏臉就站在對麵看著他。

  二人就這樣靜靜地隔門對視,誰也沒有說話,卻都知道彼此已經說了許多。

  雪影強忍著流淚的衝動,緩緩走進屋去,將白奉甲扶到一旁坐下,又親手倒了一杯茶水端給白奉甲。

  “白大哥,你不要擔心,現在我們正在想辦法,應該很快就可以將你治好了。”雪影放下茶杯,手指被滾燙的茶水燙了一下,不由得微微縮了一下。

  白奉甲苦笑一聲,知曉雪影乃是在安慰自己,“影兒,沒關係,你實話實說就好,我能夠承受得住。”

  眼看白奉甲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雪影隻感覺芒刺在背,白奉甲此刻的境地她自然是最清楚的人,至於所說的各種恢複可能,終歸都隻是可能而已。

  雪影燦然一笑,“白大哥,你相信我,一定有辦法的。”

  白奉甲輕歎一聲,沒有在逼問雪影,知曉再如何逼迫,她也不會跟自己說出實情。

  “現在外麵情況如何?”白奉甲將頭靠倒在椅背之上,閉著眼睛輕聲問道。

  雪影見白奉甲麵色,不由得苦笑一聲,“現在外麵情況還好,隻是許多流民知曉你受傷了,都頗為關注。”

  雪影沒有說完,但白奉甲如何不知道流民們關注的是什麽。

  “白狼跟著回來了麽?有它在,流民的心應該不會散。”白奉甲沒有睜眼,有些無力地說道。

  雪影輕輕點了點頭,“說來也怪,白狼跟石頭這些日子相處不錯,每日跟著石頭巡街,倒是起到了安定人心的作用。”

  白奉甲緩緩點了點頭,從根本上來說,白狼的代表意義比自己的更大。

  白奉甲仿佛想到了什麽,驟然睜開眼睛,扭頭朝著雪影道,“隻是影兒,這終歸不是長久之計,你我都是肉體凡胎,如何比得上真正的天神,可以水火不侵,一次兩次倒也罷了,如此長久下去,恐怕終有崩壞的一天。”

  雪影心中咯噔一下,凝重地點了點頭,“白大哥,你知道,如非情不得已,我斷然不會選擇用這一招數,現在南北對峙,流民雖然心氣頗高,但也人心惶惶,如若貿然揭開真相,恐怕他們會......”

  白奉甲有些無力地抬起手來,打斷了雪影的話頭,“想來現在城南那個嬰孩已經被你們利用起來了吧?其他的我不在意,隻是希望你們能讓她父母常伴左右,別讓她單純淪為一件工具。”

  雪影聞言微愣,連忙解釋到,“白大哥你放心吧,這些我早已叮囑了下去。”

  白奉甲緩緩點了點頭,如此也算勉強對得起那個嬰孩了,否則他們與曾經的風雨間,又有何實質區別呢。

  一想起夢中所見到的場景,白奉甲就由不得冷汗直流。

  拋開腦中浮現的情形,白奉甲重新閉上眼睛,有氣無力地道,“影兒,現在外麵事務繁雜,我既然已經醒轉,你便不用日日掛心,還是多看顧外麵方才妥當,此處你也不必每日前來了。”

  雪影聞言微驚,眼角泛起淚花,“白大哥,你是在怪影兒麽?”

  白奉甲眼角微濕,強忍淚意,勉強笑到,“影兒,你誤會了,隻是現在我功力全失,短時間內無法替你分憂,自然免不得讓你多多受累。”

  雪影聞言心中微定,愣愣地看著白奉甲,卻也知曉白奉甲所說的乃是事實,輕咬紅唇,緩緩點了點頭。

  城北。

  吳法言站在曾經屬於鳳三的飯莊樓頂之上,抬著手中的鏡筒向城南看去。

  吳法言已經習慣了每日都來此處探查一番城南的情形,此地也順理成章地由鳳三捐獻了出來,成了縣尹府外吳法言另一個居所所在。

  在他周圍,除了嘎達和閆雲山等人外,鳳三有些無奈地坐在太師椅上,看著麵前三人指點江山,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這一幕正好被一旁的華剛看在眼裏。

  “華將軍,按照目前的進度,城衛軍還需多久方才可以整合完畢?”吳法言沒有回頭,淡漠地發問道。

  身上纏著厚厚一層繃帶的華剛慌忙朝著吳法言垂了垂頭,勉強算是行了一禮,回應道,“回稟縣尹大人,城衛軍此番作戰損失慘重,目前雖然竭力整頓,但成效不顯,尚能成軍的也不過萬餘之數。”

  吳法言聞言輕哼一聲,這倒也在他預料之中,也沒有就此斥責於華剛,但一聲輕哼已經足以代表態度。

  華剛聞聲,鬢間不由得冒出一絲冷汗。

  而事到如今,華剛如何還不知曉,自己的城衛軍,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成為了吳家父子手中擺在明麵上的籌碼,雖然犧牲頗大,但人家並沒有什麽心疼的跡象,反倒是自己,每日看著數不清的傷兵,心中酸澀。

  “不知華將軍成軍之後,城衛軍戰力可有提升?”出乎華剛意料,緊接著發問的卻是閆雲山。

  有些詫異地抬頭看向閆雲山,便見其隱晦地朝著自己傳遞了一個眼神,華剛微愣,卻也快速回應道,“經過此番整頓,城衛軍借機裁撤了大量老弱兵員,將所騰出來的軍餉全部用於尚有作戰能力的年輕將士,眾將士訓練積極,成效頗豐。”

  吳法言聞言輕喔一聲,隻是不知是讚許,還是質疑。

  閆雲山輕笑一聲,朝著華剛拱了拱手,淡然道,“如若當真如華將軍所說,那此番折損,對於城衛軍來說,倒也是福非禍了。”

  華剛聞言不由得苦笑,無奈地點點頭,算是應了閆雲山的話。

  城衛軍中的人,大多都是當年跟著白珢起兵將士的後人,其中精銳都被人提前挑走了,留下的本就兵源質量不高,加之軍中各方勢力彼此交結頗深,能當上裨將的,都是家族深耕城衛軍多年的人,華剛雖然族中勢力並不小,可惜他隻是一個旁支,平日裏應付訓練和巡邏倒也無礙,真到了打仗之時,自然是高下立判。

  當日雖然吳法言給兩座武備庫留下了充足的人手,但華剛為了保險起見,依然將平日裏最為信任的兩營將士偷偷調換到武備庫,但即便如此,依然未能阻攔雪影的攻勢。

  一想起身上的傷口,華剛便怒意橫生,誰能想到,自己親手提拔的,白丁出身的副將,居然是雪影早已埋在自己身旁的棋子呢?

  隻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今日吳法言專門調自己前來,不知又有何難堪差事。

  正盤算間,便聽吳法言伸手朝著遠處的矮牆一指,朝著嘎達問道,“嘎達,那堵牆,如若讓狼逐衛前去破除,需要多少時日?”

  嘎達凝神細看,粗略估算一番,沉聲答道,“回大人,據屬下估計,隻是柱香時間即可。”

  華剛聞言微愣,狼逐衛當日損失慘重,現在人丁稀少,難道吳法言當真要派狼逐衛上陣?

  正疑惑間,卻聽吳法言冷聲問道,“華將軍,剛才嘎達所言,想必你也聽清楚了吧?”

  華剛心中微沉,擦了擦鬢間冷汗,朝前一步行了一禮道,“回大人,末將聽清楚了。”

  吳法言緩緩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此段矮牆,便由城衛軍負責吧。”沒等華剛回絕,吳法言嘴角微笑又接著道,“狼逐衛乃是精銳之軍,既然需要柱香時間,本官體恤城衛軍,便給華將軍一日時間吧。”

  說完揮了揮手,居然直接將華剛打發走了。

  待華剛一臉無奈地走下樓去,樓上鳳三輕笑一聲,朝著吳法言淡然道,“吳大人當真心狠啊,城衛軍現在形同雞肋,但也沒必要在這些事情上消耗吧?”

  吳法言沒有理會鳳三話中的諷刺之意,回過身來,將鏡筒遞給嘎達,坐到鳳三身旁椅中,淡然道,“否則讓仆從軍上?”

  鳳三聞言冷哼一聲,恨聲道,“雪影那娘們也是絕,撤回城南便開始蓋女牆,既阻礙了官兵攻打,又阻絕了流民進入北城的通道,如此仆從軍的兵源是大不如前,還得請吳大人多多籌劃才是。”

  吳法言淡然撇了撇手中的茶蓋,緩緩抿了一口茶,“龍大老板切莫說笑,現在各大作坊已經運轉起來,兩處武備庫被劫,雖然提前已經轉運出一部分器械,但損失依然很大,現在作坊乃是城中,乃至兀魯爾哈將軍大軍的命脈,可萬萬離不開人。”

  鳳三自然知道吳法言會是這個回答,嗤笑一聲,也不反駁,低頭看了看承平街兩旁懸掛著的一具具屍體,“既然知曉缺人,縣尹大人依然如此痛快地將這麽多流民吊死於此,當真是大手筆啊。”

  鳳三說到此處,嘎達與閆雲山都不由得低頭朝著長長的承平街望去。

  靜默飄飛的淡淡雪花之中,每隔十來步便矗立著一根高大的架子,一直從縣尹府前延伸到城南的矮牆前。

  每一個架子上,都懸掛著一具已經凍得僵直的屍體。

  隨著飄飛的雪花,無聲地晃蕩著,似乎正在吟唱一首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