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夢
作者:黨徒      更新:2021-01-29 08:40      字數:3207
  一隻滑膩的小手伸進了白奉甲緊緊握住的拳頭之中。

  隨著他的拳頭打開的,還有他的意識。

  白奉甲感受著手掌的中的滑膩,這是他記憶之中二人分別之後第一次牽手。

  曾幾何時,白奉甲就是這樣牽著雪影的手,為她遮風擋雨。

  現在,這個角色似乎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轉變了,雪影成了擋在白奉甲身前的那一個,但二人誰也沒有覺得奇怪,仿佛這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雪影始終深信一件事,如果到了需要白奉甲為她挺身而出的時候,白奉甲絕不會退後一步。

  白奉甲朝著雪影勉強的笑笑,“影兒,我們應該如何幫他們?”

  雪影看著白奉甲的眼睛,一時之間有些動情,兩滴眼淚就這麽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

  這是她從未在人前展現出來的脆弱,眼前的場景她曾經看過很多次,更麵對過無數人的哀求、下跪、哭訴,她也非常殘忍的拒絕過很多人,無論他們表現得多麽的無助和絕望,“白大哥,我們沒有辦法幫他們,我們要做的,是怎麽救他們。”

  白奉甲奇道,“幫和救有什麽區別麽?”

  雪影緊緊的握住了白奉甲的手,“幫,我們隻能幫一次,隻能幫一個人,或者少部分人,正如醉香樓每年都會買進新的姑娘一般,但醉香樓終歸隻是一個樓,並不是一座城,無法容納如此多的人。”

  雪影說完這句話,底下塵煙已經開始挑選姑娘了,長得俊俏的,身材苗條的,沒有開過苞的,每一個條件的宣讀,就宣判著一部分人的“死刑”。

  很多人當即麵如死灰,不乏當場打罵自己赤裸著站在雪地裏的妻女的人,痛罵她們無用,甚至連賣自己都賣不出去。

  雪影扭過頭去,沒有去看這一幕,底下的塵煙更是心如鋼鐵,冷冷的看著這一幕。

  他們中的所有人都是在真打,幾巴掌下去,那些女人身上已經現出青紫,女人的嚎哭響徹了整個醉香樓,但她們隻能扭動著身體,盡可能躲避著男人們的毒打,誰也沒有逃走的念頭,她們知道,自己是逃不走的。

  男人們的心疼此刻是沒有絲毫用處的,隻希望通過毒打,勾起醉香樓這幾位姑娘的善心,收了自家的妻女,好給自己多點收入。

  但顯然他們錯了,無論是塵煙還是其他人,都曾經目睹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甚至於她們中的一些人就曾經遭受過這樣的毒打。

  她們是幸運的,同時她們也知道,此刻絕對不允許自己表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否則最終打破的,終將是自己的飯碗罷了。

  在這個年頭,能顧上自己,顯然就已經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男人們終於放棄了,罵罵咧咧的將破爛的衣服扔給自己的妻女,醉香樓賣不了,那好歹早點去怡春院排個位置,看看是否能夠今天將這些賠錢貨賣出去。

  “你叫什麽名字?”塵煙走近了一個女孩子,一個不到十四歲的孩子。

  她的父親站在一旁,咧著滿嘴的大黃牙想要插話,可在打扮得雍容華貴的塵煙麵前,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有說出來那個名字。

  “我叫小雪,出生在大雪天。”小姑娘的眼神中閃爍著一種光,當其他男人逼迫女人們像一件商品似的脫掉衣服時,她正是用這種光,死死的盯住自己的父親,最終保留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服,雖然也僅僅隻是一塊破布而已。

  “是今天這樣的大雪麽?”塵煙溫和地問著小女孩。

  “跟今天一樣大,隻不過比今天的白。”小姑娘倔強的抬著腦袋,她的個子不高,但頭抬得很高,仿佛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讓她低下頭一般,根本不理睬一旁諂媚的父親的拉扯。

  塵煙笑了,樓上的雪影也笑了。

  當她的父親顫抖著雙手接過小廝遞過去的一遝新鈔時,他激動的快暈過去了,而叫小雪的姑娘根本沒有再看他的父親一眼,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帶著,自己冷著臉闊步走進了醉香樓。

  “小雪,好美的名字。”

  雪影嘴角噙著笑,繼續說道,“救,則是希望通過我們的努力,讓這群人能夠生活得更好,不用再典妻賣子,不用再苟延殘喘。我們要打造一座城,一座能容納更多人的城,讓小雪這樣的好姑娘,能吃飽飯,能上好學,更不用受到任何人欺負。”

  不待白奉甲說話,雪影接著說道,“我知道很難,白大哥,但再難的事,也需要我們去做,不是麽?”

  白奉甲愣了愣,他顯然沒有想到,曾經柔弱的雪影,心中居然有如此遠大的抱負和宏偉的目標。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等我們奪回了白城,我們就能打造這樣一座城了。”白奉甲緊緊的握著雪影的手,欣喜的說道。

  雪影勉強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當小葉看到江流兒的屍體時,整個人愣住了。

  包括小沐在內的所有少年團成員都聚在了一起,一起來送別他們的好朋友、好兄弟江流兒。

  送別的儀式很簡單,隻有一塊破草席,還有一小塊紅布。

  小葉顫抖著撕下自己衣服的一角,為滿身沒有一塊好肉的江流兒認真的擦拭著身體,每一次擦拭,都會帶出她無盡的淚水。

  其他所有人整齊的站在一起,注視著眼前的這一幕,眼神之中,充斥著憤怒、無奈、痛苦,更多的,是複仇的火焰。

  小葉將那一小塊紅布係在了江流兒的脖子上,這是他最喜歡的裝扮,也是他最喜歡的顏色,火熱、奔放、豪情。

  當石頭將自己的破襖解下,披在江流兒身上時,所有人都知道,離別的時候要來了。

  小沐身上的貂皮大衣在一眾破襖爛布之間顯得特別的刺眼,他本想脫下自己的大衣,為江流兒送別,但石頭強硬的拒絕了,甚至於他能夠站在這裏,還是小葉求情的結果。

  所有的少年團成員閉上了眼睛,默默的祝福著早逝的朋友,他們痛苦、哀傷,但與醉香樓前的男人們相比,他們保持著憤怒,眼神之中充滿了炙熱,仿佛能夠燒灼這漫天的大雪,點燃整座沉默的白城一般。

  一把大火將江流兒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燒得幹幹淨淨,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依然留在少年團的心中,始終和他們在一起,必將看著他們,為他,為所有人將眼前這座白城掀翻、搗碎、覆滅。

  他,點燃了所有少年團人的心。

  雪影不知不覺之間來到了石頭的身邊,看著熊熊燃燒的大火,以及身前上百個孩子,她知道,自己的任務很重。

  “石頭,要忍耐。”雪影第一次沒有摸石頭的腦袋,而是堅定的站在他的麵前,平視著石頭的眼睛,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語氣告訴著石頭。

  石頭沉默著,一如往常,但雪影知道,他正處在爆發的邊緣。

  “石頭,忍一忍吧,我們會報仇的。”小沐走了過來,加入了勸解的隊伍,這讓一旁的小葉感覺尤其的奇怪。

  曾經,都是所有的人勸說小沐忍耐,其中自然包括石頭,誰曾想今日居然角色轉換,成了小沐來勸說石頭忍耐,難道是爺爺說得對,這個世道就是最鋒利的刀,能夠磨平一切的額棱角麽?

  石頭沒有理他,沉默著回到自己的棚屋中,曾經,這裏也是江流兒的棚屋,有些時候自己都已經忘了江流兒是什麽時候來到了這裏,成為了自己一起吃住的兄弟,甚至前些日子,他還從外麵帶回來很多好飯好菜,讓許多年紀小的孩子吃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頓大餐。

  石頭旁觀著江流兒的舉動,並沒有因為美食而動搖,但此刻他異常的後悔,麵對江流兒搪塞的謊言,自己當初沒有敏銳的感覺到江流兒的異常,否則他本來不用死,甚至,死的應該是他石頭,而不應該是江流兒。

  石頭轉過身去,鬆開了緊握的拳頭,看著一臉關切的雪影堅定地說道,“雪影姐姐,仇我們一定會報,但我們會用自己的方式,我給你的承諾,就是絕不會衝動莽撞。”

  雪影無奈的看著眼前的孩子,準確來說,他已經不是一個孩子,是一個男人了。

  他黝黑的皮膚、堅毅的顏色、充沛的精力,都顯現出絕佳的領袖氣質,是這群少年無可爭議的老大。

  雪影知道,此刻自己沒有任何資格來命令石頭做任何事,隻是走向前去,以最堅定的語氣叮囑著石頭,“石頭,保護好他們,決不能死在這個肮髒的地方,你們值得更好的世界。”

  雪影走了,一群孩子聚攏在石頭周圍,送別的時間很長,所有人都已經很餓了,尤其是那些半大的孩子們,但這一次,沒有任何人叫餓,無一例外等待著石頭的吩咐,包括小沐和小葉。

  “我們值得更好的世界,不是麽?”石頭笑了笑,蹲下身子,摸了摸少年團中最小的孩子的腦袋,一如雪影往常摸他的腦袋一般。

  漫天的白雪皚皚,是否是在孕育著一個嶄新的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