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亂
作者:黨徒      更新:2021-01-29 08:40      字數:3419
  何不食肉糜是一個曆史上經典的笑話,但卻是日常中最為常見的笑話之一。

  正如平頭老百姓猜想皇帝砍柴都是挑金扁擔一般,高高在上的人根本不會在意平頭老百姓飯碗裏是米還是泥。

  當老婦喊出震顫全城的第一聲時,帖木兒正在縣尹府中優哉遊哉的享受著專門從醉香樓定做的佳肴。

  其實按照他的想法,這頓飯本來應該是去醉香樓吃的,但考慮到鳳舞的局麵,帖木兒還是決定給鳳舞更多的空間。

  當然,帖木兒也收到了鳳舞的誠意,除了白奉甲的蹤跡不在帖木兒的掌握之中外,其他幾乎所有動手的諜子,都已經在青衣秀士等人的監控之中,隻等待合適的機會,帖木兒就要好好給雪影長個教訓。

  至於是否考慮將醉香樓連根拔出,帖木兒已經改變了自己最初的打算,既然已經知道醉香樓的目標是白城,是吳法言,那何不留下一個醉香樓,為自己接下來對付吳法言做一個很好的擋箭牌呢。

  帖木兒對醉香樓的酒很滿意,對菜同樣滿意,尤其是據說其中兩道菜還是雪影親自下廚,素手弄羹湯,別有一番風味。

  隻不過看著真金謹慎的用銀針將一盤盤好菜撥弄得亂七八糟,讓帖木兒原本極佳的心情一下變得糟糕了許多。

  隨便吃了一些,除了留下幾道合胃口的,其他的都吩咐真金處理了。

  帖木兒的到來對於一些流民來說也是好事,尤其是每次處理殘羹剩飯時,對於他們都是一次難得的果腹,甚至是品嚐這輩子從來沒有吃到過的好酒菜的機會,所以每天早早的都有一大幫子人遠遠的守在縣尹府的後門,就等著廚子出來傾倒飯食。

  江流兒就是其中一個,他是這等待的人裏麵年紀最小的一個,卻也是很多人不敢惹的一個,因為他是少年團的人。

  仗著學了幾年武藝,他很輕易的擊敗了許多想要挑戰他地位的人,始終牢牢的霸占著距離後門最近的位置。

  當然,他也不敢越紅線一步,如果沒有等到後門開門就走出巷子,縣尹府周邊警戒的衛士絲毫不介意給他來上一箭,對於這些官老爺來說,什麽少年團,什麽金錢幫,不過都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泥團,是羽箭依然能夠殺死的豬狗罷了。

  江流兒除了防備著那些軍士,更重要的是要防備著其他少年團的人。

  石頭嚴禁一眾少年外出乞討,更不要說撿拾殘羹剩飯了,但沒辦法,當江流兒從一個孝敬他的乞丐那裏嚐到幾乎沒有怎麽動過的菜肴時,尤其是少年團的那些瘦得可憐的孩子們偷偷吃到這些菜肴時的場景,讓他選擇性忘記了石頭下達的禁令,毅然選擇跟隨那個乞丐來到了這裏,並成功霸占了最好的位置,這也是他往往能夠完整的帶回去很多飯菜的保證,哪怕他知道,這樣的自己最沒有尊嚴,曾經是自己最痛恨的樣子。

  門開了,走出來一個腰寬體胖的大個子,所有的流民仿佛得到信號一般,呼啦啦一擁而上,朝著大個子手中的木盆而去。

  隨同大個子一同出來的幾個小廝看著一眾人爭搶的情形,無不樂得哈哈大笑。

  這是他們新近找到的樂子。

  “他們好像一群狗啊。”不知道哪個小廝說了一句,引得其他小廝笑得更大聲了。

  大個子討好的看著一眾小廝,似乎是為了讓這幫親近伺候官老爺的小廝更加高興,他抬起腿來狠狠的踹了江流兒一腳,就他年紀最小、個子最小,搶得還最凶。

  江流兒畢竟年紀小,被大個子踹了個狗吃屎。

  看著江流兒的糗樣,一眾小廝果然笑得更大聲了。

  江流兒緩緩站了起來,他已經丟掉的尊嚴在一眾小廝的笑聲中慢慢回到了他的身體,他一瞬間似乎明白了雪影的教誨、石頭的叮囑。

  “一定要活出人樣來。”“他們把我們當狗,我們自己一定要把自己當人。”“當我們還弱小的時候,就一定要學會忍耐。”

  江流兒吐掉了滿嘴的爛泥和尚未被踩化的積雪,將懷中盡力保全的飯菜鄭重的放在了一邊,緩緩站起身來。

  “你們說誰是狗?”江流兒慢慢朝那群小廝走去。

  場中瞬間鴉雀無聲,連一眾本來在搶食的流民都趕緊退到了一旁。

  “會搶食的難道不是狗,是人麽?”剛才說話的小廝滿不在意地回了一句,引發了更大聲的笑。

  “我們是人,不是狗。”

  “你說什麽?”

  “我們是人,不是狗。”一眾人笑得更大聲了,原本搶食的流民們安靜了。

  “狗就是狗,永遠成不了人。”大個子廚子冷冷的說道。

  江流兒跳了起來,他從來不知道自己能跳這麽高,仿佛身體中有一股力量支撐著自己。

  江流兒落到了一眾小廝中間,揮舞起自己依然還稚嫩的拳頭,他要讓這些人知道,自己是人。

  縣尹府的後門處,瞬間亂作了一團。

  縣尹府後門處的騷亂就如同一個引子,無聲中引發了白城無數的亂子。

  “大人,平安票號所有新鈔換兌完畢。”

  “大人,匯通錢莊所有新鈔換兌完畢。”

  ......

  與一個個好消息一同傳來的,還有一些刺眼的壞消息。

  “大人,城南四家米麵行同時關門歇業,已經引發小規模的動蕩。”

  “大人,城北三家典當行歇業。”

  “大人,安樂街一家酒樓被搶。”

  帖木兒依然淡然的喝著酒,並沒有因為好消息而高興,更沒有因為壞消息而皺眉,淡淡的消息依然掛在他的嘴角,沒有多一分,也沒有少一毫。

  “大人,是否需要我帶人出去......”邦察從最開始就站在帖木兒身旁守候,為的就是防備各種突發情況。

  帖木兒慢慢飲了一杯酒,“邦察,以你的作戰經驗來說,如果給你一個百人隊,你能夠牢牢控製白城麽?”

  邦察認真思考了片刻,最終不甘心的回道,“回稟大人,不能。”

  “既然如此,你認為我們現在的力量就算全部派出去,又有何裨益?”

  “大人思慮周全。”邦察此刻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顯然帖木兒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會發生,但他遲遲沒有動作,除了要等待所有的不利因素顯現外,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胸有成竹,而自己顯然犯了為將冒進的大忌。

  帖木兒揮了揮手,似乎是知道邦察心中所想一般,“誒,不要想太多,該怎麽說就怎麽說,該怎麽做就怎麽做。邦察,你是一隻雄鷹,不要讓地上的綿羊束縛了你的翅膀。”

  邦察心中感動不已,感動地跪在帖木兒麵前,“末將願為小王爺效犬馬之勞,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帖木兒站起身來,伸手扶起了邦察,緊緊的握住邦察雙手,滿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但什麽話也沒說。

  過了半晌,帖木兒終於吩咐到,“邦察,你帶一個五十人隊出去,給我將白城所有的米麵行掌櫃全部綁過來。”

  “真金,去請吳大人進來。”

  邦察領命而去,自然又在白城掀起了一番波動,隻不過原本還在鬧事的流民見罪魁禍首被官兵帶走了,心中想著官府還是想著自己的,還真就各自消停了些,一些想要從中攪事的人自然也就無從下手,不知不覺間城中的亂子居然大半消散於無形。

  吳法言滿臉疲憊的走進了正堂,帖木兒連忙起身相迎。

  “吳大人,看你氣色不佳,可是身體還沒恢複過來?”帖木兒牽著吳法言的手,溫聲問候道。

  “謝大人關心,卑職身體已經好多了。”吳法言氣喘籲籲的回複到。

  “哎,知曉吳大人身體抱恙,可是現在正值新鈔推行的關鍵時期,又不得不勞累吳大人。”帖木兒滿臉歉意。

  “大人多慮了,這是卑職的本分,不知有何需要卑職去做的,請大人盡管吩咐。”

  “唔,其實也是小事,就是想請吳大人叮囑好自己的幾家親戚,最近都安分一些,順便替本官拜訪一下城中的大戶,將本官的意思傳達到他們每個人。”帖木兒笑意盈盈的看著吳法言,眼神之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帖木兒的舉動卻讓吳法言有些摸不準門道,按照吳法言的猜想,此時帖木兒應該是請自己出兵平亂才是,好讓自己頂在前麵,現在居然隻給自己安排了安撫的事情,難道帖木兒還有什麽後手麽?

  但無論如何,吳法言都隻能應下此事,再說,具體怎麽操作還不是由自己說了算麽。

  目送吳法言離開正堂,帖木兒眼中隻剩下冰冷。“大人,此刻不應該是讓吳法言出兵麽?為什麽隻是讓他去安撫城中大戶?”真金不解的問道。

  “哼,吳法言想的就是我讓他出兵平叛,最終讓我徹底將白城的氏族力量得罪的死死的,好盡早趕走我這條過江龍。再說,現在隻不過零星的小規模亂子,其中估計還有不少是我們這位吳大人一手操作的,真正的大亂子還沒有來,我們又如何能夠自亂陣腳。”

  還有一句話帖木兒沒有說話,他特意安排吳法言前去安撫城中大戶,但結合之前陳大掌櫃的證言,顯然一些城中大戶已經聯合起來,準備在城中攪動風雲,雖然陳大掌櫃因為身份所限,所知僅是皮毛,但絲毫不妨礙帖木兒順藤摸瓜,猜測出一個大概。

  在這種情況下,吳法言真的能完成好安撫重任麽?

  又或者,他又將帶動起什麽樣的風潮呢?

  帖木兒隱隱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