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這段時間養胖了一點，整個人的精神氣也好了很多。

  雖然是滿頭華發，可白發卻也是有光澤的。

  她年輕的時候吃了很多苦，身子也有折損，但畢竟是練武出身，身體底子不錯。

  現在年紀大了，人也還很有精神，給人的感覺就是個心寬體胖又樂嗬嗬的老太太。

  誰知道她心裏藏著那麽深的心事啊……

  綠萼近距離看了她，突然明白了“相由心生”這句話。

  老夫人笑起來的時候即使滿臉的褶子，也不嚇人，她的每一條皺紋都顯得那麽和善。

  而舞陽，其實比她年輕許多，生前的時候，早早就變成了陰鬱刻薄的模樣。

  綠萼按捺住心頭的激蕩，給她把了脈，笑道：“放心，您不用吃藥。”

  老夫人笑道：“我也覺得我不用吃藥。我這都是心病，最近又都是喜事，漸漸不那麽煩惱了。照我說，連棋都不用下了。”

  ……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綠萼連忙道：“棋最好還是多下。”

  老夫人瞬間垮下臉。

  綠萼見狀不由得笑了起來。

  到了現在，她已經放鬆下來了，甚至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緊張。

  老夫人沒能戲劇化地一眼認出這是自己的女兒，不過和皇後一樣，本能地感覺親切。

  她倆倒是突然相談甚歡。

  老夫人拉著她的手不肯放開，問她叫什麽，多大了，夫家什麽樣等等。

  綠萼都撿不要緊的說了。

  她隻說自己是個從小漂泊的人，最近剛和生母重逢，丈夫和婆婆都走了等等。

  老夫人聽了有些羨慕，道：“你雖然過得漂泊，但和家人重逢了是好事。我也有個小女兒漂泊在外，這輩子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了。”

  綠萼先糾正她：“過往過的也不苦，雖然漂泊，但是自由自在，學了這一身的本事，才能進宮給老夫人看病。”

  然後又非常肯定地道：“您和小女，一定會重逢的。”

  這種安慰的話，老夫人也不知道聽了多少。

  她兒子是穆侯，她女兒是皇後，確實可以指望一下的。

  不過她那雙眸子裏，多少還是流露出些許寂寥。

  “重不重逢，倒沒有那麽重要，重要的是她過的好。”

  綠萼道：“不，一定會重逢。她會來見您。”

  老夫人愣了愣。

  她還真……沒聽過這種安慰。

  老夫人笑道：“嗯，我信。”

  竟和皇後一樣，是哄小孩子的口氣。

  她們倆一見如故，聊得如入無人之境，聊著聊著老夫人就悄悄離開了棋盤。

  雀兒：“……”

  顏清妤就坐在了他對麵。

  雀兒：“……”

  小離爬到她娘身上，笑道：“娘，他不高興呢。”

  雀兒道：“我沒有不高興。”

  小離道：“他每天兢兢業業陪我大兄弟下棋，不過我大兄弟不喜歡跟他下。”

  這……確實很委屈，從來不讓人的皇長孫都學會讓棋了，老夫人還是想逃避和他下棋。

  顏清妤心道，雀兒的棋，殺伐氣是太重了些。

  很難想象這麽小的孩子，竟然進攻性這麽強。

  但她還是道：“你要狠下心來，她不想下也得下，這對她治病有好處的。”

  大腦的鍛煉就是要不斷走出舒適區，雀兒這種情況其實挺合適的。

  雀兒得到了肯定，也算是有一點安慰了。

  他又問顏清妤：“您每次都能一子把我封殺，我從未見過您這樣的。便是我父王也未曾…… 您說是盤觀者清，如果是我們倆對弈，您就不能把我一子封殺了嗎？”

  這是約她下棋的意思啊。

  皇長孫的好勝心真的挺重的。

  不過小孩友好勝心也不是什麽壞事，好勝心也是上進心啊。

  顏清妤扭頭看了一眼老夫人和綠萼，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聊不完。

  她幹脆讓人另外搬了個棋盤過來，和雀兒另起了一局。

  雀兒的棋是國手來教的，而且他又極有天賦，憑顏清妤這種半路出家的野路子，想要輕鬆把他打敗是不太可能的。

  也就是仗著自己年長幾歲，所以險險地勝了罷了。

  不過即使是這樣，她也感受到了……和這孩子下棋，是真的累。

  他是不斷進攻型的棋手，而且不知疲倦那般，殺氣騰騰。

  小離這段時間看多了，也看得稀裏糊塗的。

  她見雀兒垂頭喪氣地投了子，連忙道：“雀兒怎麽輸了？”

  雀兒道：“夫人的殺招出其不意。”

  她也知道雀兒好勝，就安慰道：“沒關係的，你是小孩，我娘是大人啊。”

  雀兒無奈地道：“我就是突然發現，夫人的棋藝也不怎麽樣。”

  顏清妤：“……”

  雀兒突然驚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道：“其實夫人還是很厲害的，比大多數人都厲害。但，但……”

  他急忙想要找補。

  其實顏清妤的棋藝不會不佳，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好的。

  隻是雀兒向來喜歡挑戰強者，顏清妤確實不是頂尖的那一撥。

  顏清妤自己也知道，看他急得那樣，也就笑笑，道：“我知道，我原本不是沉迷棋道的人，也不是什麽頂尖高手。”

  雀兒固執地道：“夫人很有天賦，隻是可能不太喜歡下棋。”

  嗯……是這樣沒錯。

  小離就道：“你說我娘下得不算好，你還那麽失魂落魄的幹什麽？”

  雀兒盯著顏清妤看了很久，道：“您觀棋的時候，總是能一子將我封殺。”

  顏清妤安慰他道：“我說了，是旁觀者清。”

  可有幾個旁觀者能這麽清醒呢？

  父王說，“她是不管閑事的人”。

  小小的雀兒盯著棋盤，隱約悟出了一個模糊的道理。

  他學棋時間不長，但很想做到能夠輕易俯瞰全局。

  夫人棋藝不算甚好，可她不在局中的時候，卻總是能輕易做到。

  或許這才是書裏說的，無為者為至尊。

  他抬起頭，雙目炯炯，道：“夫人，我和老夫人下棋的時候，請您常來。”

  小離笑得像朵花：“你幹嘛，想被我娘一子封殺嗎？”

  雀兒用力點點頭：“嗯！”

  顏清妤：“？？？”

  現在的小孩子都這麽有自我鍛煉的意識的嗎？

  她扭頭看了一下還趴在自己背上的野離。

  小離還在傻笑鼓掌，道：“好，好！雀兒會越來越厲害的！”

  她不由得失笑。

  罷，她的小孩，健康快樂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