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老夫人和綠萼聊到天黑，老夫人差點和綠萼回驃騎府了。

  回去的時候，顏清妤忍不住問她：“您打算什麽時候說？”

  什麽時候告訴老夫人和皇後？

  綠萼歡欣雀躍的神情變得又有些遲疑。

  顏清妤就替她拿了主意：“等我相公回來以後再說吧？這麽大的場麵，我相公必須在。您也再觀察一下老夫人的身體狀況。”

  綠萼道：“嗯。”

  老夫人看似粗枝大葉，但心思細膩。

  她其實也想讓老夫人慢慢適應她的存在再說。

  顏清妤笑道：“不過，我也許久沒見過老夫人這麽開心的樣子了。”

  綠萼想了想，就道：“我也許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

  見到穆侯和皇後的時候，隻覺得親切。

  可見到老夫人的時候，人卻莫名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歸屬感，讓她想要停下這半生的漂泊。

  其實她在外漂泊那麽多年，又經曆被撫養自己的人拋棄背叛，加上喪夫之痛，也是受了很多苦的，並不像她自己說的那麽輕描淡寫。

  但她現在對人間萬事都沒有抱怨，隻覺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出走半生歸來，她能用自己所學為家人撫平傷痛，對她來說是莫大的幸運。

  ……

  雀兒也在椒房殿呆到天黑。

  今天是最晚的，宋昭訓也不敢去叫，但是心裏很著急。

  當時，她知道雀兒在和顏清妤下棋，不知道為何心中竟然有些妒忌，鬼使神差地，就差人去稟了太子。

  其實整個東宮，恐怕就隻有她知道，太子是真的很疼愛這個嫡子。

  長孫賴在皇後寢宮不歸，是有失分寸的，太子果然親自來接了。

  隻不過當時顏清妤已經走了。

  宋昭訓這個作為倒也沒有引起太子父子的注意。

  等太子去給皇後請了安，宋昭訓抬頭看見長孫走出來，連忙迎了上去。

  “長孫殿下……”

  說著就想要牽他的手帶他回東宮。

  誰知雀兒卻一反常態，直接揮開了她的手，而是跑向了太子。

  “父王！”

  太子見兒子臉上有些難得一見的激動，倒也愣了愣。

  他訓斥了幾句：“怎麽好打擾娘娘到這個時候？”

  皇後聽見了，連忙道：“不許你說他。他這麽一個小小的人兒，就知道為本宮分憂了，本宮不知道多願意他多呆呢。”

  她說的是雀兒陪老夫人下棋的事。

  太子也有些無奈。

  最近雀兒有點太得寵了。

  不過眼下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陛下快要歸了。

  他先帶著雀兒告退出來了。

  ……

  等出了椒房殿，宋昭訓又試圖去牽長孫的手。

  雀兒還是把她甩開了，追上了太子，道：“父王，兒和冉夫人下了一下午的棋。”

  宋昭訓真是很不願意聽他說這個，但又無可奈何。

  太子聽了果然很驚訝：“她的棋下得好嗎？”

  “一般般”，雀兒道，“不過兒從她身上學到了些東西，有些茅塞頓開之感。”

  太子笑道：“學到了什麽？”

  雀兒就把顏清妤做旁觀者的時候，總是能把他一子封殺的事兒說了。

  “你是想說，要做個旁觀者，才能俯瞰全局？”太子道。

  雀兒笑道：“嗯，兒覺得，隻有這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說到底，還是想贏啊。

  太子無奈，他伸手摸了一下孩子的頭，心想，這孩子，以後也不知道會有什麽造化。

  ……

  是夜，太子又到宋昭訓房裏小坐。

  不過也就真是小坐而已，然後陪仿佛不知疲倦般的長孫下了一局棋。

  等太子走後，宋昭訓吩咐人打了水來，親自給長孫洗腳。

  她一邊小心翼翼地道：“臣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婦人，可也覺得，長孫是不是太沉迷棋道了？怕太過傷神。”

  雀兒道：“無妨，其他功課並未落下。”

  “長孫自是樣樣都能拔頭籌的”，她笑道，“臣就是心疼，長孫小小的年紀，小小的腦袋，學得太用功了。”

  雀兒手裏還拿著書在看，這時候，視線從書本上移開，低頭看了她一眼。

  “臣不過是婦人，所以就有些婦人心腸罷了。”宋昭訓連忙解釋。

  她是看雀兒變了臉，也怕雀兒看穿她那點心思。

  “昭訓，你既然知道自己隻是個無知的婦人，就少說些話，多應諾”，雀兒道，“在我父王麵前也是一樣。這樣，起碼顯得你乖巧聽話，而不是顯出你的愚笨來。”

  宋昭訓手裏的動作頓了頓，抬頭看了看這小小的孩子一眼。

  被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這麽說，她心裏自然不舒服。

  相處的時間太長了，總有的時候，她會把長孫當成孩子，而不是主子。

  也是賭氣，她道：“臣是愚鈍，所以連話也不能說了。”

  是個人都有脾氣的，她心裏想著。

  然而雀兒卻抬起濕漉漉的小腳，一腳踹在了她的額頭上。

  “殿下！”

  宋昭訓被踹了一腳，不重，可是有些傷心的。

  “擦腳。”雀兒道。

  宋昭訓心中一凜，連忙跪好了，給他把腳擦幹淨。

  雀兒道：“莫跟她比，否則隻會給你自己招惹無妄之災。”

  “……是。”

  雀兒又拿起書看。

  他心思深，可畢竟還是孩子。

  是以他能感覺到宋昭訓今天心裏不舒服，但他不明白宋昭訓為什麽要和顏氏較勁。

  顏氏不是他父王的女人，又是權臣之妻。

  她們倆沒任何糾葛，宋昭訓實在是自尋煩惱，而且還是蜉蝣撼樹那種自尋煩惱。

  雀兒是為了宋昭訓好，畢竟宋昭訓是他的奴才。

  可他暫時還想不到，他這種表達，宋昭訓或許未必會領情。

  ……

  隔天一早，顏清妤送綠萼進宮。

  這是她昨天就和老夫人說好的。

  人剛到椒房殿，又遇到老夫人愁眉苦臉地和雀兒一起下棋。

  那表情，把顏清妤都看笑了。

  老夫人連忙對顏清妤道：“阿妤，你快來封殺他！”

  雀兒今天看起來自信滿滿。

  他笑道：“我連夜看了棋譜，就是冉夫人來了，也拿我沒有辦法。”

  老夫人頓時就不肯了，開始鬧騰：“你用對付她的手段來欺負我這個老人家！”

  雀兒愣了愣。

  小離也道：“呀，雀兒你不厚道！”

  雀兒瞬間懵了：“真，真的嗎？”